“五代十國”時期,蜀國,普州。
這一天,烈日當空,盛夏如火。村民吳江和妻子鄒氏正在塔子山下的道路邊耕作,忽然看見前麵走來一位中年婦人。婦人步履蹣跚,手中拄著一支紫色竹杖,艱難不已地向前邁進。鄒氏說道:“這是誰家的親戚?你看她走路晃晃蕩蕩的,可是生了病麼?”
吳江急忙說道:“你過去看看,大熱天氣,在外行走,可不要中了暑氣!”
鄒氏急忙丟下手中的鋤頭,過去探望。
婦人臉色憔悴,汗如雨下。望見鄒氏走來,忽然“卟咚”一聲,栽倒地上。
鄒氏急忙將婦人扶起,大聲叫道:“吳江,你快些將水送來!”
吳江急忙將盛水的瓦缽遞了過來。
鄒氏接過瓦缽,慢慢地將它傾斜,讓清涼的水液,緩緩地婦人的嘴裏。
不大一會兒,婦人慢慢地蘇醒過來。她看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懷中,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知道是他們救醒了自己,便聲音微弱地說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鄒氏說道:“姐姐不要客氣,這麼大熱的天氣,你也可能走路急了些,竟然一時昏了過去。”
婦人遲疑著問道:“你們是——?”
鄒氏說道:“他是我的夫君,名叫吳江,我叫鄒氏。”
婦人問道:“此處是什麼地方?”
鄒氏說道:“這裏是普州地麵,屬安嶽縣管轄下的塔子山吳家莊。”
婦人“啊”了一聲,不再言語。
鄒氏聽她說話不是本地人的口音,神情之中又很有些惶惑不安,猜想她一定是在外逃亡的人口,於是說道:“姐姐不要擔心,周圍都是我們莊中之人。”
婦人聞言,無力地點了點頭。
鄒氏試探著問道:“姐姐可是生病了?”
婦人聽了,苦笑一下,有氣無力地說道:“生病倒是沒有,我的身子本來硬朗,隻是三天三夜沒有吃過一點兒東西。如果妹子可憐,好歹給我一點兒食物。”
鄒氏恍然大悟,道:“你怎麼不早說?”急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窩窩頭。隻是兵荒馬亂的年月,窩窩頭也是大半野菜拌和少許粗糧作成的。
看見窩窩頭,婦人的眼中閃動了一下光芒。
鄒氏知道她確實饑餓已極,又想道:“饑餓之人,不能吃得過急。”便將窩窩頭撕成了一些小點,一點一點地喂入了婦人的嘴裏,同時再喂入了一些水液。
過了一會兒,婦人的臉色紅潤起來,竟然慢慢地坐了起來。
鄒氏放下心來,不慌不忙地問道:“姐姐,你可是來這附近走親戚?”
婦人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嘉州城邊之人,離這裏約有千裏之遙,哪裏有什麼親戚!”
她一邊說著,一邊眼圈兒紅了起來。
鄒氏見她傷心,又轉過話題問道:“姐姐,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婦人說道:“我姓彭,你可以叫我彭氏。”
鄒氏繼續問道:“你這麼匆匆忙忙地行走,準備趕往哪裏去?”
彭氏說道:“唉,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鄒氏詫異地問道:“你難道沒有家了嗎?”
彭氏說道:“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鄒氏驚奇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彭氏說道:“我從小跟隨父兄生活。十來歲以後,父兄在外麵耕田種地,我便在家中操持家務。”
鄒氏問道:“他們現在哪裏?”
彭氏眼裏噙著淚花,說道:“十八歲那年,唐國的軍隊要來進攻蜀國,蜀王下令,征集壯丁,搶修劍閣一帶的棧道,我的父兄被押往了利州。從此以後,杳無音訊。”
鄒氏著急地問道:“剩下你一個姑娘在家,這可怎麼辦呢?”
彭氏哽咽著說道:“不得已,我隻好急急忙忙地嫁給了一個姓彭的農夫。誰知道第二年,滇南的蠻子又來進攻,朝廷又將我的丈夫抓去當兵。也是我的命運太苦,他一上陣就死在川南的戰場上了。”說到這裏,彭氏終於掉下了眼淚。
鄒氏聽了,忍不住歎息一聲,然後同情地說道:“你這命可算是苦到底了!”
彭氏說道:“這還不算苦呢!婆家人嫌我沒有為彭家生育過孩子,又狠心地將我趕了出來。”
鄒氏憤慨地說道:“世上豈有這樣狠心的公婆?”
吳江說道:“自古以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也怪不得姐姐的公婆狠心!”
鄒氏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這算什麼規矩?你們男人講究‘傳宗接代’,可是姐姐的娘家沒有了人,讓她回去怎麼辦?”
彭氏卻說道:“兄弟說得也有道理。世世代代的人們都是這麼一個規矩,我也不好抱怨公婆。”
鄒氏聽到這裏,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於是問道:“那麼,從此你就出來了?”
彭氏說道:“沒有。無奈之中,我去嘉州城中的‘惠慈庵’剃度出了家。”
鄒氏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如此你就作了尼姑?”
彭氏說道:“尼姑是你們世人對修佛女子的稱謂,在我們庵裏,應該叫做比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