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裂痕(下)(1 / 3)

本來預計是在山下的村子裏休息一晚,第二天天亮在登山的,因為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允許我運氣催動法術了,我隻能像人類一樣攀爬,所以要養足精神才好上路。但是在山下風景區的旅店裏,我的身體又出了狀況,準備沐浴的時候,心口突然傳來劇烈的疼痛,我知道這是毒發攻心的症狀,其實這個情況在許多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隻不過一次比一次劇烈而已。疼痛使我無法站立,我跪在浴室的地板上,捂著胸口,使勁的咬住牙,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再挺一下,很快就會過去,可是我卻昏迷了。

不知道多久過了,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浴室裏,感覺混身麻木,我費力的站起來,赫然在大玻璃鏡子裏看見了青鬼的模樣,難道我已經完全沒有法力了,連本象也現出來了麼?再細看去,又是一驚,深入胸口的紅線不在了,但是如碎裂的花瓶一樣,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這副身軀,仿佛隨時都要碎去。

唉,我仰天長歎,老天何苦待我如此,竟連最後一個願望也不給我麼?

當初在黑炎地獄,為了要成魔,我毀去了自己的肉身。待到醒悟之時,一切都晚了,幸得鈴蘭救我一命(詳見傳記第二十四章),離開黑炎地獄的時候,我不願以魔的形象回到人間,不願讓人間的朋友知道我在黑炎地獄的經曆。於是我想起了鬼仙師父說過的一個借屍返魂的異術,我四處搜尋與自己體質相似的妖怪屍體,搜集得七七四十九具之後,取它們每具屍體的一部分,或是手足,或是臂股,拚湊成一整具。後放入湯中熬煉,再以特殊咒文不斷念頌,四十九天後便化為一具完整的軀體,原神進入後便可與之合二為一,如自己的身軀一般。

鬼仙師父說這個異術一般用於施法者自身軀體即將消亡的情況下,隻是鬼仙師父也說過,使用這個方法是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在熬煉過程中,施法者必須每天以自己的鮮血滴入湯中,以使這副煉出來的軀體含有施法者的精魄,在使用時方能與施法者的原神完全融合。然而魔和神一樣,都沒有普通的血肉之軀,我自然也就沒有鮮血可以滴入,所以那副軀體也就因此有了缺陷――它不能完全與我的原神融合。即便勉強以法力驅動,也隻是像附身在屍體上一樣,最重要的是,這具沒有和原神融合的軀體會**,最終會變成腐肉一堆。

於是,在回到人間後,我使用了另一個彌補的辦法――在陰間和魔域生長著一種妖草,叫做「芒」,它不生在土地上,而是專門生長在妖物的屍骨內,有劇毒,但它卻有使屍體不腐不壞的能力。一顆「芒」可以生存數年,在這數年裏它所寄宿的屍骨便會一直維持原狀,一旦「芒」枯萎,屍體便很快化為一堆塵土。

我知道這個方法無異於自掘墳墓,但是我別無選擇,回到人間以後,每隔五年,我便服食一顆「芒」的種子,至今已服過不下數百顆了,日積月累,如今它們的毒素終於在體內爆發了。我不禁想起八部眾天中的迦樓羅,那是一種金翅大鵬神鳥,有強大的神力,它的身形巨大無比,口中能噴吐烈焰,一生以毒龍為食,在它大限來臨時,所吃下的諸龍齊齊吐毒,使它的身體化為熊熊烈焰毀去,隻剩下一顆純青琉璃色的內丹。

嗬嗬,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等不得了,乘著沉沉的夜色,便踏上了上山的路。九凝之大,綿延數百裏不絕,其峰巒疊嶂,常使世人以為神仙之所,在那其中一峰之巔上,有一幽洞,便是通往昆侖之路徑。

九凝的山色是美麗的,巍巍青峨,血色斑竹,在月光映襯下更顯得格外幽雅清麗,隻是我以無心賞看,隻尋那清幽僻靜的小路,奔著心中的目的地而去。忍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拖著逐漸麻木的身體,一步一捱,每一步都走得萬分艱辛。

終於,來到了記憶中的地方,萬幸,一切依舊,想來這深山幽辟的所在也不會有人知曉。當下入洞,洞內深邃,伸手不見五指,而我已沒了法力再去使用亡靈之燈,隻得緊貼洞壁,以手摸索著突起的石塊前進。一路走來,腳下磕絆無數,摔倒了許多次,幾近碎裂的身軀,碰一下疼痛鑽心,我咬的唇破血流牙也要碎了,想我堂堂兩千四百年道行的妖怪,到頭來竟落到連世間凡人都不如的地步。即便如此,淚也不流,青鬼葻的眼淚,可以為旁人落,斷不會為自己而流。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有光照出,我大喜,急忙加快了腳步,前方的光芒越來越盛,終於到了!我走出了幽深的隧道,美麗的昆侖呈現在我眼前,還是那麼純青的天空,那麼碧綠的草地,那麼高聳入雲的山峰,還有那四條奔流不息的大河……總算是回來了,倘若我還有力氣,便幾乎要大喊出來。

高聳的山峰已經是無力攀登了,溫暖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我看見自己如殘破的身軀上傷痕累累,裂痕已經深入骨髓。我掙紮著走到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把背囊放在身邊,開始以手挖坑。這時我想起了妙九,論挖洞我確實比不了她,要是有她在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剛想完又不禁自嘲的笑起來,怎麼會這樣想呢,青鬼葻臨死怎麼還會需要麻煩別人。

挖著挖著,力氣都用光了,隻有一個小小的坑,嗬嗬,怎麼看也不像是埋自己的嘛,我笑了,把雙劍自背囊中取出,最後一次擦拭它們。第一次得到它們便是在這裏,如今近兩千年過去,又回到了這裏,這是否可以稱作圓滿呢?雙劍發出輕輕的哄鳴聲,它們自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我知道它們也不喜歡奔波,今天起便陪我永遠的睡在這裏罷。

埋葬了雙劍,覆上土,拍實,然後累的躺在上麵,唉,它們遠比我幸福,最後尚且有人埋葬,我呢,恐怕隻落得個暴屍荒野,任憑風吹日曬雨淋的下場。罷了罷了,臨死還想這麼多做什麼,能死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已經該知足了,我輕輕合上雙眼,睡去,我實在太累了……

混沌中忽然看到一副旋轉著的圖像,像是漫天星辰,隱隱顯現在銀河中,它們在圍繞著一顆星星旋轉,那顆星忽隱忽現,耳畔傳來鬼仙師父的聲音:我徒兒此生必成大器,他日當位列仙班耳。哦,我想起來了,這是「天桶術」!唉,我那成天沒正經的師父,原來你算命也有不準的時候啊。

身體的束縛感漸漸消失了,眼前不斷劃過很多的麵孔,有熟悉的也有不怎麼熟悉的,大抵都是我這兩千多年的生命中所遇到過的吧,這些麵孔一點點出現又一點點消失,是在跟我道別麼?

…………

『葻――』

嗥在叫我,我開口想應,卻應不了

『葻――葻――!』

嗥繼續叫,我不禁苦笑,死都死了,叫有什麼用?生前盼著你等著你來,你卻不來,現在都死了你還鬼叫個什麼勁!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感到四周一陣火熱,奇怪,死亡的感覺不是應該冰冷的麼,怎麼倒變得的火熱了呢?源源不斷的熱浪向我的原神湧來,垂危的原神受了這熱浪的包圍又重新活躍起來,竟自己運行起小周天來,熱浪接著又湧向四肢百駭,身體的感覺一點點回來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眼一開,即看到無數金黃色的熱流在四肢內奔騰,與本來已侵蝕入骨髓的芒毒衝撞著,金黃色熱流所到之地,紅色的毒素便被逼出,入冰遇火一般急速退縮,漸漸彙成一股。熱流和芒毒這兩股勢力便在我體內交戰,芒毒強盛時,我便感到如墜冰窖般的寒冷,熱流占上風時,便感到全身火熱如入熔爐,我時而戰栗顫抖,時而汗如雨下。然而原神意識卻不再混沌,依舊氣血運行,與我在成魔時被烈火焚身,夢回時遭熔岩灼化的痛苦比起來,現在遭受的這點兒確實算不得什麼。

隨著熱流源源不斷的湧入,原神運行小周天越來越快,漸漸達到了平日裏修煉時的速度,頑固肆虐的芒毒漸漸失利,被熱流趕的無處躲藏。這時熱流忽然加快了速度,頂門也有猛烈的熱流奔湧下來,芒毒最後居然被逼入胃中,一陣鑽心的絞痛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