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時日,小葻和嗥要離開滇中繼續遊曆,白魚挽留不住,兩人灑淚相別。作為一個妖怪,小葻在任何地方都不做過久的停留,因為害怕看見身邊的朋友一天天老去,直至離開自己。對於極其漫長的生命來說,活著又何嚐不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小葻離開後,白魚頓時覺得孤獨了起來,生活中缺少了一個時時關懷自己的身影一切變得索然無味,麵對這個權力與紛爭的汙濁世界,白魚的一顆心又漸漸冰冷。
在這個時候,一個男子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闖入了白魚的生命中。
這個男子來自西域異族,英俊、冷傲,孤身一人來到滇中腹地,白魚遇見他的地方就是在與羅刹鬼母戰鬥過的山穀。自從那次戰鬥過後,這個不知名的山穀就被命名為“伏魔穀”,白魚的教徒們還為她在穀口的崖邊立了一塊石碑作為紀念。而白魚對這個曆經過生死的地方也頗有感情,幹脆命人在崖邊蓋了一座木樓,不時過來小住幾日。
一日清晨,白魚自木樓中走出,清晨的陽光剛剛斜射入穀口,把草葉兒上的露珠照的如同白珍珠一般,白魚舒展筋骨,施展輕盈的身手,如穿花蝴蝶般掠過草叢進入穀中,準備開始每日必做的修煉,陽光如織布一般一寸寸照入穀中,在地上織就出一張金色的錦毯,白魚也被融入這錦毯之中。突然,眼前的陽光被什麼擋住了,白魚奇怪的抬起頭,看見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麵前,
姑娘,我從遙遠西域來,在此地迷了路,不知道姑娘可否為在下指點迷津?充滿魔性的聲音這樣說著,白魚站起身來,看見的是一張混合著天神與惡魔雙重氣質的英俊麵孔,微圈的褐色的長發,襯著棱角分明的臉,微微有凹槽的方正的下頜,劍一般的濃眉下掩藏著一對細長深邃的幽藍色眼睛,那眼睛裏似乎有藍色的火焰在跳動,白魚隻看了一眼,年輕少女的心便被緊緊的揪住,再也放不開了。
那日,白魚並沒有給男子指明道路,而是把他留在了木樓中。男子自稱叫摩西,是一位西域**師的後人,學得了**師一身的絕學,打算遊曆中原遍尋名家高手比試。聽聞滇中地區有一位法術高超的女巫師,於是特來尋訪。白魚看著他說話時不自覺流露出的高傲自負的神情,回想起數年前的自己,越發的喜歡,當然她並沒有讓摩西知道自己的身份。
摩西在白魚的木樓裏住了七天,這七天裏白魚帶他遊遍了點蒼美景,隨著兩人的不斷接觸,摩西也喜歡上了美麗聰敏的白魚,在雲弄峰下的蝴蝶泉邊,兩個人終於忍不住互訴情衷向對方表白了心底的愛慕之情,摩西向白魚承諾,若是此次比試能夠勝利歸來,定然取白魚為妻,從此攜手浪跡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白魚懷著複雜的心情,微笑著答應了他的承諾。
第八天一早,白魚依依不舍的送摩西出了伏魔穀,並指點了他去巫教總壇的路。摩西走後,白魚獨自一人默默的整理行裝,思量自己這一生,從未曾動過情愛二字,特別是少年時姐姐的逝去更是讓她對這二字諱莫如深,不想如今,自己也會陷入這其中,而且竟然也是如此的決然無悔。摩西這一走,把她的心也帶去了大半,正是應了後來人寫的那句詩: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白魚趕近路先於摩西回到總壇,首先提拔執法和護法幾大弟子為長老,把教內外事物托付給了他們,然後宣布自己要暫時離開一段日子,由於白魚平日裏就性格乖張,行事異於常人,再加上一教之主的決定不容任何人置疑,因此對於白魚的決定弟子們並無異議。一切安排停當之後,剛好弟子來報,摩西在教壇外請求與教主切磋法術。白魚褪下平素穿慣了的白衣,換上舉行大典時才穿的教主禮服,一張可怖的藥叉麵具遮了悄臉,這女魔頭的角色最後一次扮演,今日過後,她便隻是人間一個普通女子,便要開始屬於她自己的幸福生活,想到即將到來的一切,為之所做的犧牲還是值得的。
在教壇外,是莊嚴肅穆的半月形祭壇,壇前是空曠坦蕩的廣場,四周是雕刻了聖獸的粗壯的白石柱,平時是教內舉行重大慶典活動的地方,今天被選來做了比武場。白魚臨風站立在祭壇高高的台階上,看著下麵的男子,後者臉上掛著冷酷的笑容,眼睛裏閃著殘忍的光芒,昨日的溫情還清楚的留在心裏,而眼前這個人已絕然不同。不,這不是真正的他,這是因為他把我當成敵人才會如此,白魚在心底裏告訴自己,一顆本來鎮定的心卻在最後關頭慌亂起來。但事以致此,絕無反悔的餘地,一切已不能回頭,白魚暗自把銀牙咬住,毅然出招。
摩西的自負果然沒有錯,他的法術的確精湛無比,功力也遠高於白魚,出招手法詭異離奇,如水過無痕,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白魚已得小葻的傳授,恐怕不出十招便已敗在其手下。轉眼間兩人已過數十回合,仍是平分秋色。白魚覺得時候已到,當下裝作急於求成的樣子使出一招金蛇狂舞,以真氣幻出一條碗口粗的金黃大蟒,飛舞著襲向敵人。這招看似一般幻術,但實際上卻比真正的毒蛇還要厲害百倍,由於使用的是施法者的真氣,因此隻要真氣不散,施法者就可不斷以功力催動金蟒,不至對方於死地決不罷休。但這招也有一個致命弱點,若是施法者太過急於求成,必然將自身全部功力傾注於金蟒以求給對方致命一擊,這樣一來,施法者自身就完全失去了防護,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時就會毫無招架之力。白魚使出這一招就是因為她料到以摩西的智慧一定想得到這個弱點,她出招前故意顯得得焦躁非常,又傾注了大半功力在其中,金蟒一出手立刻表現出體力不支的樣子,暗暗封住周身大穴,將真氣凝聚在元神附近。摩西果然聰明,他假意跟金蟒纏鬥,不出三招立刻閃了個空子撇開金蟒直奔白魚而來,饒是身法快如閃電,但卻仍有一刹那間後背露出大空,隻是白魚一心求敗自然不讓金蟒從後追擊,摩西手中騰起青色雷光襲向白魚的前胸,麵具後的白魚閉上了眼睛。
“啪!”一聲脆響,白魚的藥叉麵具斷裂成兩半,緊接著白魚的人如流星般向祭壇下墜去,纖細的身體落在丈把高的台下並無很大聲響,白魚睜開眼,不可致信的看見自己的血如飛花般自胸腔中噴出,在空中濺開來。不可能的,自己明明封住了全身大穴,運氣護住了真元,一般的攻擊斷不會要了自己性命,難道…白魚費力的仰過頭去,看見站在高高祭壇上的摩西,依然是冷酷的臉,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
為什麼?白魚虛弱的問道,胸口極大的痛楚讓她幾乎發不出聲。
為了複仇,摩西的嘴角微微上揚,這使他看起來更加英俊非凡,真奇怪,白魚在這個時候仍然有這樣的感覺。
我的確叫做摩西,也的確來自西域,我的義父傳授我無上的法術,我不遠千裏來此是要為我的母親報仇。
你的母親?白魚自然記不得自己殺過的每一個人,自從學習巫術,一生便殺人無數,果然是不得善終。
我的母親,她是名震三界的魔女,有通天入地的本領,與日月同輝的壽命,五百年住在天上,五百年住在人間,五百年住在魔界,人們都叫她羅刹鬼母
原來是她!白魚萬沒有想到,最後致自己於死地的,竟然是自己一生中唯一做過的一件善事。忽然有些想笑,那原先的恨意,一時竟也提不起來。白魚掙紮著坐起來,扶一扶紛亂的發髻,對著這個既是仇人又是情人的男子柔聲道
你第一天就知道是我麼?
是。
那時你為何不動手?
因為我不清楚自己與你的實力究竟差多少,不敢貿然動手,早知道勝你是這般不武,也用不著拖到今日,摩西答的幹脆利索。
白魚噴出一口血,笑道,是了,當日菩薩收去了羅刹鬼母,世人皆道是我等所為,白擔了這救世英雄之名,今日也該遭此報應。
那麼,我這將死之人最後問你一句,那日你在蝴蝶泉邊說的話,是真是假?
摩西沉默半晌不語。白魚連連吐血,氣若遊絲,她等不得了,你說呀,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摩西吐出這一句,當下轉過身去,不再看白魚。
好,好,白魚連說了數個好字,忽而看著摩西的背影說道:
我白魚以自己永不超升的元神作咒,倘若白氏後人再有學巫煉蠱者,一律死於巫蠱之下,不得善終,語調幽怨之極,摩西即使背向著她,也不禁抖動兩下,而後冷笑到
你又不曾生子,你死後哪來的後人?!摩西自是清楚的很,白魚跟他之時尚是處子之身,自然不會有後。
嗬嗬…白魚忽然古怪的笑了兩聲,突然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子一委,就此逝去。
摩西聽到身體撲到的聲音,方才轉過頭來,走下祭壇,輕輕抱起白魚的軀體,離去。
兩年後,青鬼小葻和虎妖嗥回到滇中,隻見到了一代教主白魚的衣冠塚孤零零的立在蒼山雲頂,同時還見到了一個由護法長老扶養的小女嬰,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宛似白魚,小葻把她認做義女,並取名白鸞。
(第二十章白魚完)
後記:有一種秘術,取相愛男女精血各一滴,滴入未開之金蓮花蕊內,浸入特製藥池中,日夜以咒文頌念,滿百日,花蕊中便生出一沉睡嬰孩,手足發膚皆與常人無異,待金蓮花開時嬰兒即蘇醒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