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香雪海的無心閣後院很有無心閣一派的風情，單調，淒冷，就連月亮也一點都不幹淨，坑坑窪窪，灰黃間交，圓得太過火，反而失之完滿。
斜躺在軟榻上，霍且緋一瞬不瞬地盯著月亮，活像在上頭看見了吳剛砍桂嫦娥起舞月兔搗藥，時而側側身子時而皺皺眉毛，閑著的右手同她表情十分不協調地調戲她的親親戀人，除了這些，大家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賞月的。
“在看什麼？”
湊近女子耳邊，無心紅著臉，小聲地問。
那樣糾結的表情活像是在思考人生的大道理，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在賞月。無心還是不了解女子有多，多麼無厘頭，不然不會認為她在思考人生的大道理。
“嗯。”認真地搖頭晃腦了一番，霍且緋歎了口氣，蹙著眉，幽幽開口，“無心，隻是腦子很混亂，剛剛一閃而逝了一句話而已，你不會想知道的。”
難道告訴無心她剛剛在想吳剛對著嫦娥大吼：“嫦娥，休要跟爺搶玉兔！”嫦娥緊緊摟著玉兔見吳剛有如見了殺父仇人，“玉兔是我的，你個死gay！”隨後玉兔小白臉邪笑道：“別吵別吵，你們兩個我都要！”
相信她，如果她真的這麼跟無心說……哦，讓她死了吧。
咳了聲，無心終於打消了詢問下去的念頭，霍且緋鬆了口氣，瞥了一旁的尹家極牙公子一眼。
光線十分充足，光是明火盆就擺了好幾個，至於提高溫度的炭火盆更是隨處可見，也難怪霍且緋樂得穿那麼薄薄的一身了。尹極牙一派端正地看著手裏的書，時不時翻上兩頁，茶品水果小點心什麼的不斷由他周圍的人遞到他手邊，倒是他嚴肅的表情與現下悠然的氛圍不符。
終於把最後幾頁翻完，尹極牙隨手把書扔給了離他最近的人，墨色的“鳳凰人生”四個字張揚地出現在了精美的黃色緞麵封皮上。相當於尹家鳳凰的人物傳記，有時候換一種視角看看別人眼中的母親是什麼樣的存在對他來說也是件新奇的事。
“你什麼時候……嗯？”
挑了挑眉，霍且緋倚靠著無心慵懶地起身坐著，心照不宣地投給了尹極牙一個“你知道的”的眼神，很想知道對方什麼時候離開千雪山。
“我在躲一個人，現在那個人還沒有追蹤過來。”所以現在這個地方還是安全的所在，他大可以呆在這裏，不需要挪窩的。
“哦。”
發出了個聲音表示知道，霍且緋回過頭看了無心一眼，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無心身上，他還能自在地雕刻著他的小玉飾。單看石室裏那一大片的薔薇就能確定無心在雕刻方麵的天賦了，有時她甚至想，如果回去後她養不活無心，幹脆就讓無心養她好了，就算無心沒辦法勝任其他工作，刻些石頭，雕些木頭之類的也能保證他們衣食吳虞。
“見過他們了沒？身為實驗品的女子。”
抿了口茶，尹極牙笑得和藹可親，絲毫不在意自己加了重音的那三個字有多麼的討人嫌，尤其是這三個字出口後他對著的那人滿臉的不鬱。
“啊，見過了。”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當她是唯物主義者時，所發生的一切都能用科學來解釋，自然不會多想，當發生的事用科學解決不了，她更不能自欺欺人說是科學還不夠發達，現在的科學還不能解決，以後總有合理的答案時，不同於唯物的意識就產生了，一旦她產生了那樣的意識，想見他們其實也是很容易的。所以說，意識這種東西，還真是玄啊。
搓著下巴，霍且緋想起夢中那個精美得像個水晶雕像，連一絲表情都沒有的被大家稱之為神但卻一再強調自己是人的“人”，真是非常有趣啊。若不是和他們爭取過自己的權益，她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要無心放下一切跟她走。
“有什麼感想？”
有什麼感想？這算什麼問題？霍且緋發誓她沒看錯，牙同她眼底一樣的厭惡。看來那些自稱是“人”的“人”的確是不討人喜歡啊，再加上他們視眾生為螻蟻的姿態……果然，擁有絕對的力量就是不一樣啊。
“如果他們也能算是人的話……那樣子的差距會讓人絕望。嗯，全球自殺率會大幅度提高，之後地球人口壓力會大大減輕，這是不是感想？”
尹極牙很淡定，他甚至還附和地點了點頭。
“你說，他們為什麼急於找那麼多的實驗品？”
正經的臉撤了下來，換上八卦兮兮的表情，霍且緋興致勃勃地想跟尹極牙好好探討探討，可惜的是人家尹公子極牙少爺臉一偏，抬頭，用誇張的語調歎道：“啊，你看那月亮，真是圓啊。”
“嗯，是挺圓的。”
狀似被吸引了般也跟著抬頭，繼續觀察之前她看了好一陣的被她批得一無是處的月，繼續yy吳剛嫦娥玉兔之間的狗血三角戀。
“我母親說過，在實力不足時，人是沒有資格保有好奇心的。實驗品……終究是試驗品罷了。”
尹極牙的聲音很沉，很穩，霍且緋不知道他積攢了多少的力量才能在他的驕傲麵前低頭承認自己隻是實驗品的身份，尹家向來高高在上，竟也隻能這般虛空的尊嚴，連刺探那些“人”的好奇心都不能擁有？是經曆了多少痛苦才能使他的聲音像現在這樣的沉這樣的穩？
那麼驕傲不低於牙的斯科爾曼又該怎麼辦？在剛剛知道自己隻是作為那些“人”的實驗品存在的斯科爾曼又該怎麼辦？她霍且緋也終究是能為不足……
“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休息了。”
放下茶杯，有禮地帶著他的人離開，尹極牙已不像他看書喝茶時的悠然了。
天色早就不早了，他怎麼早沒想到該回去休息？都月中天了！霍且緋憤憤地想，回頭看無心時心情又平複了下來。啊，想那些自虐的事做什麼，最重要的是，那些“人”把無心帶到了她的身邊。
“無心。”
“嗯？”
刻上最後一筆，終於完工，無心小心翼翼地把玉雕小掛件收起了，然後抬起迷茫的紅色眸子看向叫他的女子。
火光把雪白的發絲染成金紅，向來蒼白的臉也被烤得紅透，霍且緋突然笑了起來，抱住無心，狠狠在那絕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我不後悔，相反的，我要感謝他們，是他們給了我這樣尷尬的身份，可也是這樣的身份，它能讓我遇到你，能讓我有選擇的權利，能讓我把你捆在身邊，能讓我帶給你幸福。”也讓自己幸福。
“緋兒？”
無心是聽不懂的，但隻要他的緋兒開心，不管他明不明白也會跟著開心。
“天色果然不早了，我們也的確是該去休息了。不過，親愛的，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讓我看看你剛剛做完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麼？”
輕輕撫著無心的衣襟，霍且緋發現她的好奇心真的很旺盛。
“沒什麼，是……是禮物。”
是女子緊迫盯人的注視下無心坦然告之，而禮物一詞則引發了霍且緋更強大的好奇心。
“禮物？給誰的禮物？是給我的麼？”
“不是……”
“不是？”
黑巧克力色的眼睛危險地眯起，尾音更是危險地上揚在舌尖滾了一圈後被吐出去，霍且緋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不是給她的又是給誰的？她明明看著他雕刻時的表情是一臉溫柔的，難道他的溫柔除了給她之外還要再給別人麼？
“是給我們的孩子的……”
沉浸在幻想中的無心沒發現戀人的不滿，直白的解釋直接震住了戀人。她剛剛聽到了什麼？給孩子的？他和她的孩子？立馬仔細回憶，發現這幾天他們雖然同床共枕但其實真的是什麼都沒做，連她都好奇無心的忍耐力，亦或是她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好吧，其實也該怪她，她要是不說什麼二十歲的生日，無心也不會非要堅持到那天不可，她本人倒是無所謂，但無心臉皮薄……嗯，扯遠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根本就還沒發生任何關係，那麼無心所說的孩子——從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