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丫頭,等我去換一件。”
“縫上好了,我去找針線。”
米曉妍去櫥櫃抽屜裏翻了一陣,找到房主沒帶走的針頭線腦瑣屑物品,拈針穿線打結,比著衣扣原位,細細縫牢。
向磊剛開始還“小咪你行不行啊?”、“沒縫到反麵吧?”、“是不是想借機報複?算了你隨便刺我忍了……”地逗著鬧著,漸漸就沒了聲音。
米曉妍無意間略一抬眸,瞧見那一雙比她還要專注凝神的眼,不覺微赧,“看什麼,不會縫錯啦!”
他一聲輕笑,感慨道:“我終於知道楊過的幸福了。”
米曉妍白他一眼,“是啊,小龍女是你們那時候男生的夢中情人。”
“現在也是。”向磊又安撫地拍她頭頂,“但由於不可望也不可及,所以隻要從人群裏挑出一個會釘扣子的丫頭就已經很滿足了。”
米曉妍打好最後一個結,聽著他不知是哄人還是氣人的話,正想找剪子剪斷線頭,他的手又扯直了線遞到近前——
“來,用牙,就更有氣氛了。”
米曉妍徑直向他的手指咬過去,他趕緊笑躲,“小心針!”
剪了線,兩雙手扣一隻紐扣,撫一撫衣襟,好了。她未必是第一個為他縫扣子的女孩,那又有什麼關係,隻要很久以後,他的衣扣仍由她來縫,那就夠了。
整理好出門,一路都琢磨著到家怎麼避免挨罵,是先向其他親人求助呢?還是直接攻陷心軟的媽媽,或者,跟爸爸撒個嬌……
到了樓下單元門前,已經是暮色微顯,家家都進入晚飯階段,門前寂靜冷清,幾已無人進出。
“我看我們還是在外麵吃完飯再回去好了。”
一把拎住想要遁逃的小鴕鳥,向磊涼涼道:“你敢走,明天就停你的零用錢。”
“誰稀罕你的錢,不用就不用。”
“房間不借你。”
“我、我自己去租。”
“租房一簽就是三個月,至少要一千五。”
“那個……我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
“哦買鍋的,求求你還是花我的錢吧!”
米曉妍“撲”地一笑,緊張感頓時消去不少,小聲咕噥:“我真的不敢回家……”
“見自己父母,又不是見公婆,有什麼好怕的……”挨了一記捶,向磊拍胸膛保證,“如果要挨打,有我在一邊呢。”
“那倒不至於,爸媽從來沒打過我……”
“我保證配合默契,要皮帶絕不遞圍巾,要擀麵杖絕不遞筷子,沒見血我都不樂意,不打到皮開肉綻的地步我就不走……哎呀哎呀謀殺親夫!”
兩人追著鬧著,忽聽一個怒衝衝的聲音:“向磊!”
向磊轉頭,竟是張主管,他意外地笑,“難得,居然找到這兒來?”
“別以為我找不到你隻能在電話裏幹著急,一猜你就會到內勤家來,果然巧得很!”張主管氣勢洶洶厲聲責問,“你給我說清楚,總公司拿下我,到底是不是你背後整我?”
“先上樓去。”向磊對米曉妍輕聲道,將她往單元門裏推了一推,才冷淡看向張主管,“走吧,到那邊去說。”
米曉妍無措地上了幾級台階,看兩人走到稍遠的地方,聽張主管急赤白臉地怒吼:“要是有證據我也認了,明明根本沒查出什麼,辭我?憑什麼!還通告全國各分公司!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暗虧……”
她緊張得心怦怦跳,腦子裏盡是“如果動起手來怎麼辦”的念頭。
如果向磊無辜辯解也許會緩和些——即使他真的不無辜,好歹也裝一下無辜啊!他偏不,居然沒心沒肺甚至唯恐天下不亂地譏刺道:“知道‘窩囊’兩個字怎麼寫了?你當初拿我帶的人當軟柿子捏的時候,沒想到別人有多忍氣吞聲吧。”
“你、你少找其他人做擋箭牌!你就是不甘心受我壓製,想盡辦法拉我下馬!別的分公司不可能沒有一點漏洞,憑什麼要先拿我開刀?”他東探西問,答複都是含糊其詞,他由起初的心虛逐漸憤憤不平起來,就算總公司懷疑他如何如何,畢竟沒有下派人員真正徹查,實在不放心,勸退也就算了,為什麼要通告全國各分公司,讓他丟人如此之甚!
向磊環胸諷笑,“這個主管職位,我本來就不很在意,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倒是你,明知自己問題一堆,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真是難得。”
他越氣定神閑,張主管越火氣上湧,愈想愈窩火,抑製不住地一把扯住向磊衣襟,向磊臉色一寒,將他的手摔開,冷冷道:“又要動手嗎?”
張主管也知道動手必定吃虧,隻是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手指指了他半天,恨恨咒一句:“你有種!別以為就這麼算了,黑道白道,總有個地方說道,不信你就等著看!”
向磊詫異挑眉,“怎麼,老張你還混黑白道?鬆遠的大小碼頭你拜了幾個,說來聽聽?”
張主管眼睛幾乎暴怒,強行壓下,罵一句穢語後轉身就走。向磊冷淡注視一陣,才回過身,見米曉妍正躲在單元門內往這邊探頭探腦,他一笑,過去勾勾手指,“上樓吧。”
哪知米曉妍卻不若以往乖順,定定看了他十秒,微帶怒氣劈頭道:“你知不知道死活?”
“嗯?”
“嗯什麼嗯!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撇開關係,你還故意惹他氣他?萬一張主管氣急想辦法報複怎麼辦?”
“他能怎樣報複,買凶殺人?”向磊不以為意地搖搖頭,“以後社會新聞適當看,看多了會杞人憂天。”
“我不是和你說笑話!”米曉妍急了,“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他簡直就是和張主管硬碰硬,隻差沒直接說:我就是仗著有門路,不必切實收集證據也能扳倒你,而且讓你走得糊裏糊塗,有苦無處訴!
向磊見她臉都漲紅了,知她是真有些惱怒了,才收了玩笑神色,溫聲安撫道:“別擔心,我有分寸。”
“在哪裏?我怎麼看不到……”
他的手伸來,整一整她的衣領。米曉妍盯著他,他眼裏有著淡淡柔和,真要認真起來的話,她反倒不知怎麼說才好。
“反正、反正你今後要當心,打人的毛病改一改吧!還有,你確定你是主動從鴻宇辭職,而不是上級經理早就想踢你出門,終於趁此機會如願以償?”
向磊“嗤”地一笑,“以後再詳細告訴你。”手臂向樓梯方向恭敬一比,“請吧,領導。”
米曉妍瞥他一眼,無言踏上樓梯。她從不抱怨他有些事不事先知會她,他做了必然有自己的主意。但是,拜托他也有點防人之心好不好,明明裝個糊塗就能杜絕麻煩,偏偏還要故意撩撥留些後患。
腦裏想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家門口,按了門鈴才發覺自己根本還沒想好要說的話。而門乍一開,更是讓她措手不及,糟糟糟糕!她還沒作好準備啊……
“爸爸……嗚嗚嗚!”
一頭撲進親人懷裏,什麼理由,什麼解釋,統統都不需要,思念是最好的語言,不必任何修飾,最直接最熾烈,隻有曾經離別,才能切實體會。
米父也才從意外裏緩過神,僅有的一點怒氣也化在寶貝女兒的眼淚裏,麵前還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年輕人,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等到懷裏的女兒嗚咽夠了,這年輕人才禮貌開口:“伯父您好,我是向磊。”
“哦,那個……裏麵坐。”
向磊不慌不忙,從隨身帶的手提袋裏取出一本紅絨麵硬質開本,鄭重遞到米父跟前。
“我誠懇希望曉妍能到我們公司工作,希望伯父能夠許可。”
米曉妍按一按濕澀的眼角,詫異他弄些什麼名堂,探了頭過來和父親一起瞧。
精致封麵上燙金兩個字:聘書。
翻來看,內頁簡潔正式,印刷體工整,毛筆字端正——
茲聘任米曉妍為××有限公司行政助理,任期三年,自某年月日至某年月日。
下方,鮮紅公章清楚儼然,莊重嚴謹。
米曉妍眼睛圓圓,不敢置信地叫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向磊笑笑不理她,徑自對米父說:“伯父如果不放心,可以親自到公司考察,路上一切費用由我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