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差陽錯(一)(1 / 2)

寧西錦出門之前恰和寧華熹吵了一架,所以頗為忿忿。

寧華熹說他今晚要吃小尾羊湯鍋,最好輔一些作料,譬如冬筍和香菇,當然如果有條件的話,還可以煮些肉骨頭湯作湯底嘛,這樣就頂頂好啦。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特別得瑟特別向往,特別讓人想一鞋底抽去這張臉上的所有表情,所以寧西錦就和他頂了幾句嘴,結果丫開始捧著腦袋喊疼,暈過去又醒過來,喊委屈。

寧西錦不說啥,心裏想這都是自己寵的,自作孽,該。

她在繁華熱鬧的集市裏瞎逛,搜羅下手的目標。這天底下有人做官有人從商,有人務農有人行醫,也有一種生生不息延綿不絕的職業,叫賊。

寧西錦就是一賊,手下一號兄弟一條狗。大迢是兄弟,今年剛滿十二,人不錯,憨厚,就是腦子不大好使,譬如他把受傷的寧華熹撿回家來這件事情,在寧西錦看來就十分的不靠譜;金條是一隻狗,忠的很,就是挺容易炸毛,還得了癩痢,身上脫毛脫得東一塊西一塊,像打了補丁。

賊窩就在京城旮遝胡同裏的一間破瓦房裏,東邊漏雨西邊塌梁,屋頂正中一個頂大的窟窿,一到冬天北風就呼呼的往裏灌。可是街角擺攤的黃半仙來瞅了一眼後感慨:“這是個好地方啊,地勢前低後高,是為藏風聚氣;明堂開闊,是為家道興隆。此乃風水極佳之宅地,必有貴人到訪。”

寧華熹後來聽說後哈哈大笑:“黃半仙這人挺神的啊!我不就是你們貴人?”他靠在床上,翹起一隻腳晃蕩,腳上穿了一隻破了一個洞的襪子,忽然湊過頭來,“寧西錦,我今晚想吃小尾羊湯鍋,小尾羊,西域的小尾羊。”

寧西錦一點想法都沒有,乖乖地出去給他弄小尾羊去。

真他|媽是天生的奴才。

快到年關了,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東挑挑西揀揀,一副滿足的表情,關鍵是他們都緊緊捂著錢包,寧西錦跟了幾個肥羊以後,覺得下手的難度太大,所以放棄了。

她其實也不是專職偷東西的,來京城這兩年,寧西錦啥都幹過。春天夏天的時候爬野山,摘春花和野果,尋個集市角落一坐,賣花賣果的無本生意也能賺幾個銅板;秋天冬天的時候替人跑腿,送信件送包袱,得的錢買幾張炊餅也是綽綽有餘的;偶爾也行乞,大迢躺地上翻白眼裝死,金條趴腿邊哀哀地叫,寧西錦跪在泥地裏,前邊一隻破碗,隻要不遇上強搶民女這類倒黴催的事兒,收獲還是挺豐富的。隻在實在不得已的時候才去偷,也不過十個手指頭加十個腳趾頭數的過來的次數。

所以在旮遝胡同這一片的老鄉親心裏,寧西錦一直是個良民,稍微窮了點的良民。

旮遝胡同裏的人都是好人,他們看寧西錦在街上溜達了半日,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於是很大方地施舍了寧西錦一些菜蔬。都是有些發黃枯萎了的菜葉子,要麼是擺了一夜略微有點變餿的酸豆腐,賣不出去,丟掉又可惜,幹脆送給她,當做積陰德。運氣好的時候她還撿到過半個魚頭,熬湯喝特香。

今天運氣就挺好,屠夫張和炊餅王剛拜了天地結了親,看到寧西錦,笑容滿麵地送了塊一巴掌大的五花肉和三張炊餅,說是散喜氣。

這種好事一年到頭最多也隻能碰到一次,寧西錦感激了又感激,臨要走的時候忽然看到對麵那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前,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家正在挑胭脂,眉如遠山鬢如雲,素色的裙子嫋嫋娜娜,寧西錦盯著她們發了一會兒呆,覺得還是快點回去比較好,繼而她確實走了,可是原本因滿載而歸而歡喜的心情卻一下子黯淡下來。

寧西錦十四歲前也曾這樣穿戴打扮過,還折過花朵別在鬢邊,一身小女兒的嬌氣;可自她來了京城後,這樣的日子就好像已經是前世了,特別遙遠。

她心情惡劣地回到家裏,大迢喊:“我餓。”然後開始捧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寧華熹坐在床上,嚼著草根問:“小尾羊呢?”

寧西錦沒好氣地回答:“沒錢買!”

“你不是去偷錢了麼?”

“老子今兒個沒心情!”

寧西錦預備他如果再有一句兩句抱怨的話,就立刻把生的五花肉塞到他嘴裏逼他嚼碎了咽下去,幸而他很安分地沉默了,往床上一栽,又開始看他的小淫|書。

然後寧西錦開始慢慢地熬一鍋湯,把五花肉切成片,在水沸的時候丟下去煮,等肉熟了再丟青菜和豆腐下去,這期間去院外摘了一把青蔥,切成段丟到湯裏,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味就散開來了。

大迢和寧華熹在香味散開的時候就一人拿了一雙筷子一隻碗,自覺地在寧西錦身後排起隊來,百無聊賴地敲著碗等湯熟,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湯熟了,豆腐和肉片在鍋底慢慢翻滾著,寧西錦按著量給他倆各盛了一碗,然後給金條也盛了一碗,放在牆角讓它自己去吃,這才有空給自己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