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樹樹寒梅在雪中振舞。
漫天的飛花紛紛洋洋,借了狐仙的白。
陶蓁正撫摸著梅下的貓兔子肥白光滑的皮毛,忽然,眼前飛過一道亮白,她側身一躲,一條柔韌如蛇的軟劍卻“嗖”地飛向她的脖頸。
她一把揪住貓兔子,靈巧躲開,抽劍,劍剛出鞘,銀色軟劍已涼颼颼地吻在她的脖頸上。
順著軟劍望去,瘦削白皙的手骨節分明,一襲單薄的青衫裹著清瘦的身子,由著這劍鋒,她看到了男子淡漠的眉,狹長的丹鳳眼澄似秋水,不,寒水。
“好大的膽子!”
這男子怒道,冰涼的劍刺上她的喉嚨,正在這時候,那貓兔子嗚嗚一聲,撲上男子的膝蓋:“嗚嗚!嗚嗚嗚!”
這男子手中的劍力度就弱下來,陶蓁緩緩挪開自己的脖子,笑說:“這位公子,私自闖進你的宅院,對不住了,實在是因為我們趕了許久的路,這小東西餓了,見到有個貓洞,鑽了進來……”
正說著,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懷抱一件狐裘大氅小跑上前,一把將大氅籠在這男子身上,緊張道:“王爺,王爺您怎麼起床了,快回去歇著,藥已經熬好了!”
她這才發現,這宛若仙人的男子,竟然是端坐在一架輪椅上的。
大眼睛的少年見陶蓁持劍站在院中,蹭地護在那公子的前麵,拔劍怒喝道:“你是誰!”
那仙人似的王爺輕輕推開這少年,冷冷地望著麵前的少女,道:“明年三月十四,來我王府祭奠此樹。”話畢,挪動輪椅,便要轉身離開。少年急忙去推輪椅。
陶蓁往著那一樹被貓臉兔子啃過的淩亂紅梅,追上前道:“王爺,樹被小煢煢啃壞了,我們賠你的就是,讓人祭樹,你是不是太霸道了點!”
那少年卻悄聲道:“姑娘,你的確該祭祀,你知道為什麼院裏全都是白梅,隻有一棵紅梅嗎?因為,王爺的母妃骨灰就撒在樹下!”
陶蓁一怔。
四周,如林的梅樹在雪中綽約,水池,亭台都成了白色的,淡雅,簡約。
陶蓁終於意識到,自己竟誤闖了殷王府。
早就聽說那殷王爺雖然不良於行,卻眉目清朗如畫,沒想到,竟俊雅冷冰得勝似畫中人,倒覺得貓兔子的禍闖得值了。
那貓兔子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一邊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著陶蓁,陶蓁急忙抱起這小家夥,追上那殷王爺,道:“實在抱歉,我們真的不知那梅樹的來曆,王爺在吃藥麼?貓兔子的眼淚最是好的藥引子……”
這貓臉的兔子又叫貓兔子,不是別物,而是來自滄溟山專刨食人參、千年芝長大的寶貝,淚可入藥,也可做藥引,比那普通的參芝更受用些。
那王爺卻頭也不回,任一頭黑發在雪中飛揚:“受了點風寒而已,別忘記明年三月十四之約。”
“好吧,殷王爺告辭。”
陶蓁知這是要送客了,撇撇嘴,抱著貓兔子飛身躍出那院子,離開那刻,殷王爺淩慕辰終於眉心簇緊,捂住左胸,臉色白成了雪色。
少年急忙從袖口摸出蘇荷香丸,喂入他唇內,待推他入屋,小心地攙他躺在病榻上之後,少年忍不住道:“王爺為什麼不接受那姑娘的好意呢,那貓兔子的眼淚可是好東西呢!”
殷王爺慕辰冷冷地哼一聲,雙目微閉。
吃的補品還少麼?當今聖上也就是他的父皇但凡是補品,什麼不送來與他先嚐?且不說皇帝寢宮外蓮池裏的上好睡蓮子心,就算阿婆洛山的十年一遇的寒蟲,欺雪穀五十年一見的蠟炬花,颯嵐海百年不遇的芙蓉參,也都入過他的喉。
——作為一個父親,皇帝實在是愛這個兒子。
聽母妃說,當年,剛出生幾日的慕辰就被皇後拋在地上,父皇淩宛天當即下了廢後的聖諭。接下來,九五之尊守著那奄奄一息的嬰兒幾個日夜。
殷王慕辰模模糊糊記得,他四五歲的時候,父皇時不時來母妃的蓧梅宮探看,親手照料這個身殘多病的孩兒;
慕辰清晰記得,他□歲的時候,父皇親自為他請傳授武藝的師傅,親自設計特殊馬車,父皇帶著他的皇兄皇弟們圍場打獵時,從不落下他。
成年之後,父皇將最豐美的地域賞給他,為了保護他,還給他這個騎不得馬的人兵部職務,除了太子之位,皇帝什麼都給他。
可是,正是他的父皇,在他十四歲的時候,將母妃賜死,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將他青梅竹馬的愛人封了公主,下個月,他將作為兵部侍郎,親自送她去那茹毛飲血的蠻夷之地。
結果,他多年未曾惡化的心滯病如猛虎般撲來,足足養了半月,才稍稍養回幾分精神。
今日,他本想上朝,因為精神又有些不濟,直到晌午才扶著床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