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暗闃黑,沉沉得像是沒有邊際。
“為什麼你心裏沒有我!”她恨恨地喊,眼裏卻沒有一滴淚。
挺拔的身影不回答,脈脈含情地牽起一雙纖手。
鮮紅的婚衣刺得她睜不開雙眼,痛入骨髓,卻哭不出來。
是誰,奪去了她的心上人?不,她心裏有他,他卻從未回頭看過她一眼。
她淒厲地大喊:“就算你們成了親,我也要把你們分開!就算你們死了,我也要把你們的骸骨挖出來,一個丟在塞北,一個拋進南海,永生永世也不能相聚!不能相聚!”
紅色漫天揚起,大火熊熊焚燒。
她奔進火場,熾熱的烈焰灼得她有些昏眩,濃重的煙霧嗆得她不辨方向。
在哪裏?他們在哪裏啊?為何她尋不到!
不,這不是梅府!她在哪裏尋找他們?這是什麼地方的大火?
一片焦土!
這裏才是梅府。
天陰陰冷冷的,吹得她有些發抖,她顧不上雙手疼痛,用力搬開燒焦的殘木。怎麼這麼多,搬開還有,搬開還有!
他們的骸骨在哪裏?
她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身子幾乎都麻木了,好像不再屬於她。
為何她還活著?老天為何棄下她一人孤零零地,是因為她曾說了那麼惡毒的詛咒麼?
“這位大姐,你在找什麼?是丟了東西嗎?”
清朗的聲音傳進她耳內,她茫茫然抬眼,一個十三四歲的稚真少年溫暖而親切地笑著,像是一抹陽光。
“你的手都流血啦,要找東西,也需用鍬用鏟啊,用手怎麼行!”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仔細地包上她的手,微微一笑,“這火都燒了幾個月了,要找東西可不容易,你掉了什麼?我幫你找。”
“兩具骸骨。”她喃喃地。
少年一怔,柔聲道:“是你的親人?”
親人?她慘然一笑,忽然麵色一凝,恨聲道:“把他們的骸骨,一個丟到塞北,一個拋進南海,永生永世不得相聚!”
少年皺起眉頭,手掌覆上她的前額,“奇怪,沒病啊,怎麼好像有些神誌不清?”
“我很清醒!”她大吼一聲,用力跳起來。
少年雖然年紀不大,卻已同她一樣高了,他關切地扶住她,“你住哪裏,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肩上隱隱傳來的溫暖令她怔忡,所有的疲累、驚恐、孤單、疼痛、脆弱一湧而上,壓下了狂恨與憤怒,她疲倦不堪地靠了過去。
少年手足無措地望著懷裏的女子,她十八九歲的樣子,臉色極蒼白,像是經曆了極大的悲痛與驚嚇。他的心軟下來,有些生硬地撫撫她的背,希望能讓她好過些。
“尚大哥,你到哪裏去了,怎麼老是不回頭看我一眼?為何你心裏隻有姐姐?”她無意識地輕喃。少年臉色一變,輕輕問道:“你叫什麼?”
“競雪啊,尚大哥,你說過我的名字很好聽,你忘了麼?”她忽然用力抓住他,眼裏噴出怒火,“你連我的名字也忘了麼?你……”她回過神,猛然向後退了一步,“你不是他。”
“我不是他。”少年輕蹙著修長的眉,歎聲道,“你認錯人了。”
“哦。”她按了一下額,“你又是誰?”
少年的目光微閃了下:“我來梅府尋親,可是這裏已經化成一片廢墟了。”
“你找誰?是哪一處的下人……”話聲被嬰孩的啼哭聲打斷,她愕然一尋,才發現他身後背著一個小小的嬰孩,“這是……你弟弟?”他這麼小,總不會是他自己的吧。
少年垂下眸子,將嬰孩解下,抱在懷裏哄他,樣子尚算熟練,看來已照料有一段日子。
白白嫩嫩的小嬰兒,煞是可愛,她忍不住笑,“給我抱一抱好不好?”
少年猶豫一陣,終是遞給她。
她抱著嬰孩,拍拍他,逗逗他,心裏竟漸漸有了暖意。
“咦,二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遠遠地,一個婦人驚喜地跑了過來,“屈恒小鬼頭,你也在啊,你把大小姐和姑爺的骸骨葬到哪裏去了?也沒告訴我一聲。”婦人歎了一口氣,“既然我們二小姐也回來了,你就領著去拜一拜罷。”
“你帶走了他們的骸骨?”她厲聲喝道。
婦人接過話茬:“是啊是啊,二小姐別看他年紀小小,卻堅毅得不得了,足足找了十一天才找到骸骨……哎,你眼睛怎麼了,老是眨個不停,你還說自己懂醫術,瞎吹的不是!眼睛吹了風就去找大夫,別自己亂開藥,吃壞了怎麼辦?誰來照顧大小姐的公子……”
少年頹然地垂下頭。
“什麼大小姐的公子?”她震驚地望著婦人。
“這不就是。”婦人指指嬰孩,“你看,像不像姑爺?”
少年警戒地望著,見她一舉掌,忽然手一探,將嬰孩奪了回去。
她愕然,好快的手法!就是比尚大哥也毫不遜色。
“你到底是誰?”
“他是姑爺的小師弟,來找姑爺的,可是卻晚了一步……哎喲,二小姐,你幹嗎推我?”
“把孩子和骸骨交給我!”她高聲叫道,掌風呼嘯揚起。
少年隻是閃躲,並不還手,身形步法與尚大哥極像,隻是尚大哥凝重沉穩,他卻輕靈飄逸。
“啊——”她猛然蹲下,痛苦地抱住頭。
“你怎麼了?”少年嚇了一跳,忙過去查看。
她忽地一掌擊出,拍在嬰孩身上,少年大吃一驚,回掌擊在她肩頭,將她震出極遠。
“你……”少年看著手中嬰孩,痛切地望著她。
她慢慢爬起身,發現自己竟未受傷,是他手下留情麼?
“你別走,你把骸骨帶到哪裏去了?”她淒厲地喊。
沒有人回應,她追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背影漸漸消失。
“你別走,你把骸骨帶到哪裏去了?”她昏昏沉沉地低喃。
“你醉了,要醒醒酒。”
誰在說話?聲音溫和而輕柔,好似淡雅的一盞清茶。
“尚大哥?”她伸出手,像是渴求擁抱的孩子。
“你又認錯了。”那人輕輕地歎,溫柔地撫上她的額頭,“你病了,難怪糊裏糊塗的……啊!”他尷尬地望著懷裏病懨懨的女子,推開也不是,抱著也不是,兩手舉在空中,不知怎樣才好。
“我很冷,我冷得快死掉了,你都不肯抱一抱我嗎?”她喃喃地。
他怔了怔,終於放下雙臂,稍稍擁了她一下。
不對!尚大哥從不肯逾禮半分,怎麼會抱她?
那,這麼溫暖的懷抱是誰的?
她用力眨眨眼,退後一步,看到一張十七八歲的俊雅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