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抱著回憶過一生(夯夯)

楔子

給徐亞的第二十七封信:

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度可憐宵。

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

惟有恨,轉無聊。

五更依舊落花朝。

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淒風打畫橋。

今夜有些冷,冷得徹骨了。你的城市是否一夜晴好?

現在是家家戶戶辭舊迎新的日子,舉世歡慶呢。可我的世界卻還是一派清冷,沒有爸爸媽媽的家終究不是家的。隻是一個可以擋風遮雨的房子而已。

徐亞哥哥,你說我的上一世是不是傷害了很多的人,所以這一世就注定孤寂了?

我害怕,我不知道是不是自閉?或是不擅溝通?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隻能投身在自己的世界中,幻想著可以過得簡單些,幻想著突然有一天身邊突然多了幾個朋友,可以不用說話就可以知曉心事的朋友。

好難,是不是?

徐亞哥哥的生活中是不是也有數位可以不必言語,就能明白徐亞的人呢?

像徐亞哥哥這樣溫暖的人,一定有很多很多人願意和徐亞哥哥做朋友的。

你知道嗎?每一次看到你笑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跟著笑呢。

我想我是有些喜歡你的,你會不會害怕?或者是有些為難?我不希望我對你的熱愛會打擾了你,隻是會忍不住嗬。孤單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想起你笑的樣子,手指輕快的在黑白分明的琴鍵跳躍的樣子,像調皮的小精靈,緩緩的,悅耳的音樂流出,美不勝收。

呃……

現在肚子有些餓了,沒吃晚餐。張媽回家過新年了,她讓我一塊兒去,可是我害怕。我不會和陌生人溝通,擔心壞了他們家溫馨的氣氛。

所以,隻好一個人窩在家裏,連門也不敢出,怕一出門便是熱情鄰居的問候。我害怕看見他們眼中的憐憫,像是在看待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

我不是,所以不想被這樣認定。

我倔強吧?

嗬嗬,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徐亞哥哥,晚了,注意身體呢。

祝徐亞哥哥心靈永遠澄澈,快樂如斯!

慕亞

1995年01月30日

桌前的小小人兒終於抬首,小小的瓜子臉上,有著不同於這個年紀小孩子的開朗,晶瑩的雙眼裏有著淡淡的憂鬱。紙上有淡淡淚漬,薰開了清秀的字體,淡淡卻依舊清晰可見。

她看起來很小,但此刻小小的唇緊緊抿著,反覆核對著信封上的地址,不敢輕易的確認。

她每次都會這樣的,她害怕寫錯了,徐亞哥哥會收不到她的信嗬。每次她都會在信封上標明第幾封信的,這樣她才會記得她有多少的小心事兒。

她什麼時候開始給徐亞哥哥寫信的?她不記得了,但她很樂意繼續寫下去。她是一個很有毅力的人兒呢。

沒有父母相伴的新年的她也要將它過得有滋味,是不?

走出房間,她進入廚房。

窗外的煙火閃耀了她的眼,很美。如果她隻是個欣賞美麗煙火的人,不把今天當新年,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她是不會傷心,不會肆意的讓憂愁將自己的掩蓋。

可是……可是,她太誠實,她無法自我欺騙,騙自己生活和樂,有完美家庭。

怎麼可以?她才說不介意,不超過三秒,又自我推翻。

她是株牆頭草。

硬撐著,不讓感傷侵襲,但臉頰卻是一涼,成串淚珠不聽話的滑下,任她如何奮力抹去,仍是不停不停的流。隨著麵頰,形成小小河流。

可惡。她喃喃低語著。

打開冰箱將僅有的些許麵粉拿出,摻和些水,它們在她的手中,搗成漿,和成麵團,用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她的手工精巧,卻從不在人前賣弄,她隻為最愛的人下廚。

現在還沒出現,所以她隻為自己下廚。

耳邊傳入鄰居們的歡樂笑聲,她護起耳朵,這樣的歡樂,現在不要出現,請先不要出現嗬。

“湖上泛起藍色的秋霧,

綠草都被白霜覆蓋;

人言,一位畫家將玉塵遍灑在纖細的花朵上。

花的甜美香味已散盡;

一陣冷風吹彎了它們的樹枝。

很快地,凋謝的金色的

荷葉將會漂到水麵上。

我心已倦。我的小燈

搖晃著即將熄滅,提醒我得睡了。

我來了,親愛的棲息所!

是啊!給我安靜,我急需振作!

我在孤寂裏經常哭泣。

心中的秋意持續得太久。

愛的陽光,你可願再出現,

來拭幹我痛苦的淚?”她哼起馬勒的歌,嘴角彎彎,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快樂寫意。可是,從眼角偷渡的淚並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染上了她剛切好的小小胖胖的小饅頭。

不可以不快樂嗬,她說過要快樂的。

爸爸媽媽隻是太忙,他們忙著工作呢,忙著養活他們的小公主,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快樂,要求他們犧牲時間回來陪她呢。他們每天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連打電話都覺得浪費時間,怎麼可以要求他們從國外飛回來呢。

她不乖嗬,曾經乖到全世界都讚歎,但是她的乖也未曾為她帶來親情。她好想憤世嫉俗。

洗鍋,盛水,放入小饅頭,插上電源,她盡量讓自己忙碌,不讓悲傷的小惡魔鑽入腦子,襲擊脆弱心房。

在等蒸開鍋的時間,她四處搜尋,想找出屋內的一絲雜亂,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了。不胡思亂想,她可以再騙騙自己過得快樂不已的。可是窗明幾淨,她再找不出一絲忙碌驅逐悲傷。

當子夜的鍾聲回響耳畔,漫天禮花劃亮星空,閃耀她蒼白的小臉兒,她卻強撐著微笑,不可以掉淚了。

“慕宛,新年快樂!”偌大的客廳中,她對著自己說。悲傷並不可怕,她有足夠勇氣對抗了。可是她的腿為什麼抖得那麼嚴重,心為什麼沉重得像帶了枷鎖?

不能心不甘,不能情不願。

她隻是……她隻是心酸得很嚴重。

天朗氣清,就連花兒也比平日裏開得燦爛。寬寬的庭院裏有鬱鬱蔥蔥的樹,樹間還有搖搖晃晃的秋千,是風帶動著它。它的主人似乎很少會碰觸它,但它被護理得很好。橙色的椅麵幹幹淨淨,它像個聽話的孩子,耐心地等著主人的入坐。

可是它的主人在哪兒?

為何會放任著如何討巧的小秋千如此落寞的期待著?

嗬嗬,別慌。看看十步開外的小房子,二樓的窗台邊。有個女子正停留在桌前,埋首寫著些什麼。

樹上鳥兒嘰嘰喳喳,她依然專心。

慕宛今年二十歲了,剛從T大畢業。炎炎夏日,她穿著寬寬鬆鬆的短衣短褲,屋內的風扇和空調都沒開,隻有從窗外吹進的風帶來一絲是流動的空氣。

熱嗎?她似乎沒有這層認知。還時不時地雙手合在一起互相輕輕搓著,嘴裏喃喃的嗬著氣。

明明是二十初頭的女孩兒,卻總是會讓人產生錯覺。特別是她的眼睛,沒有任何波瀾,就那麼坦坦蕩蕩的望著你,會讓你有無所遁形的感覺,不敢在她麵前有任何的小心思。

其實她的心裏有很多很多的結,她對很多人都有期待,但無法坦然說出口,所以隻能用一種特別不擾亂別人生活的方式進入別人的世界。隻有一個人她是不由自主的以強悍的姿態入侵了,而且還很沒膽的用根本就不是她的名去溝通。

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她輕輕劃開筆,在信紙上書寫著她的淡淡心事。她是最執著的筆者,不驚不擾,一筆一畫的勾勒著她的生活,滿心期待著萬裏之外的一個人都讀懂她的心情。

給徐亞的第二百九七封信:

銀床淅瀝青梧老,渫粉秋蛩掃。

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十年蹤跡十年心。

徐亞哥哥,你好嗎?

今天天氣很好,從我的窗台望去,可以看到院子裏的幾棵高高榕樹,有幹淨秋千,甚至開得燦爛寫意的花兒,它們為這一季染了無數顏色,惹人心憐。還有角落裏的小小蝴蝶,興許是累了,它們停滯著,不再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