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啊哈哈哈哈哈哈!”惡質的道士再也忍不住地笑場了。
回過神來的冬天氣得滿麵通紅,索性雙眼一閉對準燕赤霞撞過去,於是驚呼聲裏跌倒過的冬天再一次跌倒,而笑得很囂張的燕赤霞也一屁股坐在了冰天雪地裏。
“嘿,哈哈,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風水輪流轉,這次不良少女笑得風生水起,隻是她並不知道她的笑容,就在那一霎,竟然讓燕赤霞已經修煉得如同古井死水的心猛然間地顫了一顫,閃爍得就好像那映著路上霜凍的薄冰,晶瑩剔透……
“冬天!”這是燕赤霞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叫她的名字。不同剛才作弄那樣的做作,輕柔的口吻當中不祥地隱藏著一些乞求的顫抖,“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要恨我,可不可以也想想,現在——我們曾這樣笑得開心過?”
因為那個時候也許我已經不在了,因為那個時候你已經注定要呆在這個年代了,那麼承襲了我的寂寞和悲傷的你,可不可以偶爾也不要恨我?
聞言冬天詫異地望向他,然而在看見那張俊美的臉的時候,“轟!”香蕉他個芭樂,她好像戀愛了——
“據《唐書》載:元正歲之始;冬至,陽之複,二節並重。也就是說一年從春節開始,及至冬節便是結束,這兩個節日其實是並重的。那麼從我們道家來看呢,春節就是陽氣盡溢,冬節就是陰氣俱足的日子。所以若要提升自己的法力,這陰陽兩日是最最重要的。”
“原來節氣跟道術的關係這麼密切!”冬天裝出恍然大悟一樣,從燕赤霞授課的朗朗清音當中醒過來,“唉,有沒有人說你的聲音很好聽?”
燕赤霞微微怔了怔,最近一段日子以來,這個丫頭不知道哪裏不對,動不動就說這種讓即使身為清心寡欲的道士的他也要胡思亂想的話來。
“我是說真的!”冬天看著他。她以為自己對他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那天當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心意,從來就不懂含蓄的她就決定主動出擊了,“我喜歡你!”
燕赤霞搖搖頭,當做沒有聽見,“我再跟你解釋一下,所謂——”
“那麼你呢?”冬天打斷他的說話,“你怎麼樣?”
燕赤霞低下頭去,半晌才苦笑著聳聳肩,“謝謝。”
“謝謝?”冬天幾乎暴跳起來,“就這樣?”
“那你還想怎麼樣?”燕赤霞隱隱聽見自己心裏的龜裂,“你不是下定了決心要回你的時代去嗎?”
“是啊!”冬天振振有詞,“那又怎麼樣?”
那麼我又算什麼?燕赤霞很想這麼問,但心裏麵顫顫的,這句話終於沒有問出口,隻好說:“我是出家人,是道士。”
“對啊!”冬天還是那副樣子,“那又怎麼樣?”
“……算了!”燕赤霞終於意識到跟她討論這種問題是根本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算了?”冬天睜大著眼睛,“我是問你喜不喜歡我,跟那些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燕赤霞突然感覺一陣無力,“話不是這麼說的……”他扭過頭去。
冬天下意識地伸手,企圖捧著他的臉轉過來,“說話的時候要對著……”燕赤霞猛地一避,她伸出的手於是隻好僵硬地頓在半空當中,“對方!”
一時間,氣氛隻剩下了尷尬。
半晌後,冬天忽而笑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了!”她說,“其實你並不喜歡我吧。也是啊,我這樣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又凶又倔,很多時候都不像個女孩子……你說對了,冬至是陰氣俱足的日子,所以冬至生下來的冬天,我啊!又陰又邪,不要說你了,如果換做我是你,我也不會喜歡哪!”
不是不是不是!燕赤霞很想這樣大聲地告訴她,不是這樣。但是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了,“其實冬至的含義也不是全都如此,古人說:冬至陽生,萬物蘇醒,這就是說雖然還處於寒冷季節,人們卻已聞到了春的氣息。另外,每當這個時節出門在外的人都要回家過冬節,表示年終有所歸宿……”就好像我,也是在冬至這一天生的啊!
“你究竟有沒有搞清楚我們在討論什麼問題啊?”冬天搖著頭問他。
“……就是說,一年到頭了……”燕赤霞喃喃著道。
冬天低下頭猛吸一口氣,下一刻抬起頭來又是陽光燦爛一樣的笑容,“算了,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她微笑著說,“我以後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
頓了一頓,她又說,“你還真是傻瓜!我不過是說說而已,你那麼緊張做什麼?真是傻瓜!”
——沒有錯,他的確是傻瓜,傻得有時候就算自己,也忍不住想唾棄!
來到這個年代的第二個月的第三日,冬天姑娘正處於埋頭苦讀當中。
“‘焦’者,‘示’也……正字通雲:凡僧道設壇祈禱‘日’‘焦’……‘焦’者,一‘想’災、清福、‘酒’心願,務宜心丹苦誌,以希感通……道藏洞神部雲:諸世人以‘康’運未利,星纏淩逼,恐生‘包’難,遂有祈禱逆星之科,蓋‘示’‘焦’逆凶惡星辰,祈恩、請福耳……"
“……”正走過來的寧采臣很難不對燕赤霞生出崇拜的心情,“年,年姑娘,你,還是不要讀了!”短短一篇小文章就可以讀錯那麼多字,也虧得燕赤霞願意教她。
“耶!”冬天看見書生,昏昏欲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哈哈,書生你來得正好。我正讀得連鳥蛋都要孵出來了,快點過來快點過來讓我欺負一頓。”
寧采臣當時就哀號出來了,“年姑娘,年姑娘……”
冬天嚇得一把掐住他,“作死啊!非要把道士叫過來訓人嗎?”誰知道手勁才稍微大了一點點,那個書生已經開始翻白眼了,慌得她連忙又放下手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真是!”
寧采臣喘了半天氣,越想越覺得這個女人恐怖,決定一把來事交待清楚就閃人,因此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把手中拿了半天的東西往冬天手裏一塞道:“這裏是你那條金鏈子的當票,小生為姑娘你當了一年的期限,唉,說起來這條鏈子他們還死活不肯收,到底是一個上年紀的掌櫃識貨,再加上小生我口齒伶俐,喏,一共當了二兩三錢銀子……啊!”
冬天的臉猛地擴大在他麵前,書生嚇了一跳才發現自己正被某個暴力女抓住了衣領,“你說,當,了,多少?”那聲音才是更加恐怖的根源!
“二,二兩,三,三錢啊!”好可怕的臉!
“你敢耍我?”冬天整個人都毛了,“雖然我不看書,可我小妹玫瑰卻是言情小說的最佳擁護者,她告訴我人家書上都說女主角穿越了時空,隨便一條金鏈子都可以當上幾萬兩黃金,你香蕉他個芭樂的,你現在告訴我,你貪了我多少?”
剛剛還嚇得魂不附體的寧采臣頓時勃然大怒起來,“年,年,年姑娘,此,此話差,差矣!”心急加上惱怒,寧采臣的伶俐口齒全部變成結巴,“小,小生,我,我,豈是,豈是如此卑,卑鄙小,小人?”
冬天冷冷睨他一眼,“是嗎?”
寧采臣氣呼呼地攤開雙手,“小生,小生我隻是貪了兩錢而已!”
“靠!我就知道!”拳頭終於落在了書生的身上。
“救命喲!出人命啊——”寧采臣慌得大叫起來,顧忌著冬天是女孩子又不敢反抗得太過激烈。好在冬天也不是真的要打死他,兩人打著鬧著,不片晌就一起笑了起來。
誰知道燕赤霞眉頭緊鎖,急匆匆地正從外麵進來,冬天背對著門一個不查就往他身上撞去。燕赤霞下意識地以袖裹掌就是一推,冬天猝不及防結果反而一頭就紮在了寧采臣的懷裏。
“哎喲!”發出慘叫的卻反而是寧采臣。
“你叫什麼?”撞痛了背脊又撞疼了頭的冬天大怒,“我這樣的美女一頭紮在你的懷裏不是你的福氣嗎?”
燕赤霞看清楚原來是這兩個人,突然間全沒有來由地忘光了剛才還在焦急得不得了的事情,“你們在做什麼?”陰沉的話音爆出口,就是神經麻木如寧采臣也知道他動怒了。
冬天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心中卻忍不住罵自己沒種。想當年在黑街上混的時候,幾十個人圍住她還不是照樣聲色不動?如今怎麼給個喜歡裝笑麵虎的道士一瞪眼反而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呢?
“寧先生想必是把符紙都寫好了吧?”燕赤霞冷冷掃過寧采臣,“隻是我倒是不知道寧先生的顏如玉原來不是在書裏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寧采臣揉揉鼻子,“小生,小生……我去讀書!”一麵說一麵腳下使勁,眨眼跑得蹤跡皆無。
冬天吐吐舌頭連忙跟著轉身走,“我,我也去讀書!”
“站著!”燕赤霞猛然一聲大喝,嚇得冬天雙腿都抖了兩抖,“身為女兒家,竟然跟一個男人嬉鬧,甚至投懷送抱,你還有沒有廉恥?”
冬天的臉色一點點冷下來,“廉恥是什麼東西,我讀的書少可不知道。不過話說回來,我不跟書生投懷送抱,難道要我對著你投啊送啊?你不是出家人嗎?你不是不方便嗎?”她冷哼一聲,“要你狗拿耗子。”
燕赤霞氣得臉色發青,“你——”
“我怎麼樣了?”冬天對著他,流裏流氣地抖抖腳,“我就是這樣的啦,你生氣吧?”
燕赤霞一甩袍袖,“不可救藥!”
這句話一下子刺到冬天的心裏,“我從來就沒有要人來救過,救什麼救?怎麼救?靠!”
從小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因為那是一個冬天所以不負責任的院工就隨便起了這麼一個名,而後又被領養的家庭拋棄,那還是一個冬天。五歲被走江湖的神棍帶在身邊,若不是她自己機靈,隻怕已經被那個神棍用藥變成畸形。而把那個惡棍送進牢裏的時候,還是一個冬天。
從此她知道自己跟冬天有仇,可是每一年都會有避免不了的冬天,那些個冷到讓人的脊髓都凍結起來的冬天,誰來救過她?
不可救藥?什麼叫做不可救藥?
她的所有,她的命,都是自己撿回來的,沒有誰比她自己更加重要。所以,她聽不得任何人對她說的——不可救藥。
“收回你剛才說的話!”冬天冷睨著他,“誰都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
燕赤霞俊眉一軒,正要反諷,然而眼角掃到西邊的天色頓時臉色大變。匆匆忙忙拋下一句:“懶得理你!”就這麼跟她擦身而過,直撲自己的禪房,不到片刻又像一陣風似的急匆匆跑了出去。
“你他香蕉的給我回來!”吵架才吵了一半耶,這麼溜走算什麼啊?冬天一麵大怒,一麵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