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1 / 1)

約翰·高爾斯華綏[英國]

“但願這一切快些結束吧!”

我自言自語道,“那時我就又能到這裏來,到一切我熟悉的可愛的地方來,而不不僅僅是在這剛剛過去的三月裏(但已恍如隔世),在一個充滿著痛苦的日子——德國發動它最後一次總攻的某個星期天,我還登上過那座青山。那正是個陽光美好的天氣,南坡上的野茴香濃鬱撲鼻,遠處的海麵一片金黃。我俯身草上,暖著麵頰,一邊因為那新的恐怖而尋找安慰,這進攻發生在連續四年的戰禍之後,益發顯得殘酷。這麼傷神揪心,不致隨著我的表針的每下嘀嗒,就又有一批生靈慘遭塗炭。啊,但願我又能——難道這事便永無完結了嗎?”

現在總算有了完結,於是我又一次登上這座青山,頭頂沐浴著十月的陽光,遠處的海麵一片金黃。這時心頭不再感到痙攣,身上也不再有毒氣侵襲。和平了!

仍然有些難以相信。不過再不用過度緊張地去傾聽那永無休止的隆隆炮聲,或去觀看那些被擊斃的人們、張裂的傷口與死亡。和平了,真的和平了!戰爭繼續了這麼長久,我們不少人似乎已經忘記了1914年8月戰爭全麵爆發之初的那種盛怒與驚愕。但是我卻沒有,而且永遠不會。

在我們和一些人中——我以為實際在相當多的人中,隻不過他們表達不出罷了——這場戰爭主要給他們留下了這種感覺:“但願我能找到這樣一個國家,那裏人們所關心的不再是我們一向所關心的那些,而是美麗,是自然,是彼此仁愛相待。但願我們能找到那座遠處的青山!”(此處引用了古希臘詩人忒俄克裏托斯的詩句作為文章之魂,充滿了激情。)和平之感在我們頭腦中正一天天變得愈益真實和愈益與幸福相連。此刻我已能在這座青山之上為自己還能活在這樣一個美好的世界而讚美造物主。我能在這溫暖陽光的覆蓋之下安然睡去,而不會醒後又是過去的那種懨懨欲絕。我甚至能心情歡快地去做夢,不致醒後好夢打破,而且即使做了噩夢,睜開眼睛後一切也就消失了。我終於能夠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晴空,那麼澄澈的蔚藍,而不會時刻受著悲愁的拘牽;或者俯視那光豔的遠海,而不致擔心波麵上再會浮起屠殺的血汙。

天空中各種飛翔的禽鳥,海鷗、白嘴鴨以及那些往來徘徊於蛋坑邊的棕色的小東西都讓我感到欣慰,它們是那樣的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一隻畫眉正鳴囀在黑莓叢中,那裏葉間還晨露未幹。輕如蟬翼的新月依然隱浮在天際;遠處不時傳來熟悉的聲籟;而陽光正溫暖著我的臉頰。到處都是無限歡欣,完美無瑕。

我張目四望,眼前的蝸牛甲殼,雕鏤刻畫得那般精致,恍如童話裏小精靈頭上的細角;還有從此處至海上的一帶平蕪,它浮遊於午後陽光的微笑之下,幾乎活了起來。這裏沒有樹籬,一片空曠,但有鬱鬱蔥蔥的樹木,還有那銀白的海鷗,翱翔在青蔥翠綠的田野之間;不管你凝視的是這株小小的粉色雛菊而且慨歎它的生不逢時,還是注目那棕紅灰的滿穀林木,下麵乳白的流雲低低懸垂,暗影浮動——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整個世界逐漸恢複——生命這株偉大花朵慢慢重放——在人的感覺與印象上的確是再美不過的事了。

這是四年零四個月以來我再也沒有領略過的快樂,現在我躺在草上,聽任思想自由飛翔,那安詳如海麵上輕輕襲來的和風,那幸福如這座青山上的晴光。

寫作技巧:這是一篇流淌人類天性、深深打動人心的文章。本文寫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時,通篇暗含著作者對戰爭的譴責,而作者對重返青山的感激和期待則可視為對和平的向往。作者對遠處的青山寄予了美好的感情,發出了由衷的讚歎,所要表達的是對生命的尊重,對自然的尊重,更是對人類美好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