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惜沒有想到在家迎接他的會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它就那樣大咧咧的躺在客廳的茶幾上，用一個玻璃杯壓著，很是顯眼。
看來，歐若鄰是想讓他回來一眼就可以看見。
如她所願，君莫惜拿起來看了一看。寫得還真夠仔細，也挺大方，幾乎把她自己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淡然的把它放回茶幾上，君莫惜環視了整個家一眼。
屋裏空空如也，那個膽敢在上麵簽字的女人早已不知蹤影。
但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走，隻少了那雙專屬於她的拖鞋。應該隻是去了附近閑逛，還不至於今晚就躲著他不見。
沒把那張紙放在心上，君莫惜徑直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澡。
果然，等他洗完澡再回到客廳的時候，歐若鄰已經回來了，坐在上單人沙發上發呆。
君莫惜在她側麵坐下，看著屋裏一行清晰的腳印，問：“躲到哪裏去獨自難過了？”
歐若鄰微微轉身，正對著君莫惜的臉，故作輕鬆的反問：“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有心情不好的症狀了？”
君莫惜先指了指左邊，又指了指右邊。
得到歐若鄰一個不服氣的白眼後，慢吞吞的說：“你的心比你的臉誠實多了。每次你有心事，雖然表麵上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你的行為卻總是泄漏了你真實的情緒。”
他指著她腳上的鐵證，“比如，你忘了換鞋就出門了。”
還比如，她那次忘了對酒精的過敏而喝醉。
歐若鄰淡淡的笑了下，君莫惜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能夠從這些她都不曾注意過的小細節中發現她的不妥。以後，她應該很難再遇到如此懂她的人，就算有幸能夠遇到，她也不會像對君莫惜那樣對他了。
但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她現在唯一能說的，就是：“是啊，離婚當然要表現得情緒低落一點才像回事，不然到處去放鞭炮慶祝那怎麼行。”
君莫惜體諒她心情不好，就不和她計較把離婚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反而順著她的話問：“怎麼又突然提起離婚這件事，難道就因為我下午沒有按時回來，生氣了？還是康顏顏在你麵前告了狀，說我和別的女人去了酒吧，你吃醋了？”
歐若鄰知道君莫惜沒把她的話當真，否則他的態度不會這樣冷靜。
她現在表現得也沒有偏差，但她不知道還能維持這種平和的假象多久，所以必須盡快把話說清楚。
“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如果君莫惜早一點回來，她就沒有機會知道君耀庭的死因；如果她不知道這些事，或許她就不會選擇離開。
他們之間總是有段時間差，不長，卻很致命。
“還有呢？”君莫惜這時仍當她在使小性子。
“那可就多了。”
歐若鄰一條條羅列給他聽。
第一，他們從一開始就簽訂了離婚協議，現在距離當初約定的日子不過也隻差了十一個月而已，反正早晚有那一天，提前一點又何妨。
第二，就算曾經的約定不算數，他們之間也存在著太多的問題，君耀庭、葉敏芝，這些亙在他們之間的人對他們的影響太大，無法忽略，他們勉強在一起也不可能幸福。
第三，他們都不是愛情至上的人，對於他們來說，還有很多事情比經營一段婚姻重要，而且容易，所以自然不會為了不重要的事浪費大部分的時間。
第四……
“夠了。”君莫惜打斷她滔滔不絕的好似演講的長篇大論，危險的眯起眼，“你是認真的？”
歐若鄰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盡量把話說得輕鬆自在，“沒錯，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打算，你就痛快點簽了吧，也算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君莫惜為這四個字蹙起了眉頭。
他們之間的開始應該算不上好吧，他一直對她抱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所以任由猜忌和懷疑蔓延，掩蓋了心裏最真實的心意，好不容易能夠摒棄一切多餘的心思，簡單的跟著感覺走，她卻說要跟他“好散”？
純粹是胡扯。
懶懶的丟下幾個字，“你也該清楚我的作風。”
起身回臥室，準備結束這無聊的對話。
歐若鄰也不攔著他，隻在他上樓之前，堅持的說：“你現在不簽也沒關係，等你哪天想通了，簽好字寄到顏顏家就可以了。”
君莫惜停住腳步，回過頭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你的意思是你要搬出去？”
歐若鄰沒有正麵回答，隻說：“顏顏一會兒會來接我。”
君莫惜冷冷的挑眉，嘲諷道：“她現在自身都難保了，哪還有心思來管你。”
不善於軟言細語的哄女人，所以明明是放低姿態求和的話，君莫惜的態度中也帶著一絲慣有的強硬，“乖乖的呆在家裏，別給人家添麻煩。”
歐若鄰緩緩的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不離開，恐怕她以後就沒有離開的勇氣了。
所以雖然不願意去打攪康顏顏，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君莫惜被她頑固不化的態度激起了一絲怒氣，剛好這時又響起了門鈴聲，心裏憤怒的火苗急速上串，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門邊，打開門，對著門外的康顏顏不客氣的警告：“離我家遠一點！”
然後，砰的一聲甩上門。
歐若鄰知道君莫惜是在做給她看，反正他生她的氣卻又舍不得把她怎麼樣的時候就遷怒旁人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他對她的好，她都清楚。
但也恰恰是因為這樣，她才更加覺得自慚形穢，沒臉麵對他。
所以即使她現在心痛得無複以加，她還是必須殘忍的選擇先離開。否則，若有一天君莫惜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她不清楚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一種局麵。
無論是表麵上既往不咎但卻在心裏痛恨葉敏芝，還是親手揭發她的罪惡讓她受到法律的嚴懲，她都不希望他們母子走到這樣的地步。
雖然整件事大多數的責任應該由葉敏芝來付，但她怎麼忍心因為她的出現，讓君莫惜在失去了父親之後，又沒有母親？
所以，唯有她離開，帶著所有的秘密離開。
不顧君莫惜的憤怒，歐若鄰淡然的走到玄關處換鞋。
君莫惜單手扣住她的手腕，冷冷的問：“你想好了，真的要走？”
歐若鄰默不作聲，隻繼續完成換鞋子的動作。
君莫惜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不是因為歐若鄰執意要跟他離婚，也不是因為她想要搬出去住，而是他此時此刻才發現，在歐若鄰的心裏，她根本就不信任他。
他知道下午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有這樣反常的舉動，但他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她有什麼事情應該會找他商量，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一味的隻知道逃避。
看來，這段他以為美好得像蜜一樣的生活，在歐若鄰心裏卻並未留下絲毫波瀾，所以她才能如此瀟灑的和他說再見。
心裏堵得慌。
不是隻有女人才有資格鬧情緒，他也是有脾氣的。
君莫惜大步走回客廳，從茶幾上扯過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回到歐若鄰的麵前，當著她的麵，將它撕得粉碎。
“看清楚了？”他冷冰冰的問。
然後將像雪花一樣的紙片從歐若鄰眼前一片片灑落到地上。
直到最後一張碎紙片從眼前劃過，君莫惜主動打開了門，“同樣的話我沒興趣再多說一次，你想清楚了就自己回來。”
把歐若鄰推出門外，他指著外麵的走廊，冷漠的說：“現在，你給我滾。”
“你都想清楚了？”
康顏顏盤腿坐在歐若鄰對麵，看她把機票和護照放在一起。
歐若鄰好笑的看著她板著一張苦瓜臉，“傷感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前不是也經常這樣嗎。”
“那不一樣。”康顏顏抓住她忙個不停的手，“你這次走了就代表真的放棄你和君莫惜的感情了，你真舍得？”
歐若鄰笑著搖搖頭，“你錯了，我放棄的隻是我們的婚姻，不是感情，雖然從來沒有在君莫惜麵前提過，但我必須說，我愛他。”
康顏顏一臉不理解的樣子，“這算什麼，離婚後再說愛你？”
歐若鄰輕輕頷首，這句話總結得相當精辟。雖然聽起來有些悲壯，但的確非常適合她。
康顏顏被打敗了似的一頭栽倒在床上，她實在無法理解歐若鄰的奇特想法，但想想明明彼此喜歡卻要分開的又不止他們兩個，也就不做無謂的勸說了。
“你決心要走我也不挽留你，但我們先說好，到了國外別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讓我找不到你飄向了哪個地方，還是要經常保持聯係。”
歐若鄰好奇的睨視她，也趴在床上，“你不會以為我會消失不見吧？”
康顏顏卻很理直氣壯，“我當然會擔心了，要知道，你這次出國的費用都是我墊付的，要是你跑了，我找誰還錢去。”
歐若鄰咯咯的笑著，懷孕的人是不是都這樣多愁善感？
虔誠的保證，“不會的。”
她的心就留在這裏，無論她走了多遠，都會記得回來的路。
輕摸著康顏顏還看不出變化的肚子，“所以如果九個月後你還沒有決定好和誰一起撫養肚子裏的寶寶，歡迎你來找我。”
康顏顏也不忌諱，“那是必須的。”
“你還真不客氣。”
“當然。So，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你可以先預支點回報，不然等明天你上了飛機，以後想要再剝削我難度係數就大了。”
歐若鄰露出“原來還可以這樣”的表情，從床上翻身起來，連拉帶拽的把康顏顏扯起來，“那還等什麼，現在就走吧，我知道一家超級棒的西餐廳。”
見幾天時間過去歐若鄰還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君莫惜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不想繼續被動的等她慢慢想通，他決定主動出擊。
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那個下午發生了什麼事。
問了陳媽，君莫惜才知道原來星期天晚上葉敏芝來找過歐若鄰。不用想，肯定是她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才會讓歐若鄰舊話重提，執意要和他離婚。
約了葉敏芝出來問清楚。
地方就選在上次和歐若鄰一起去的那間西餐廳。
但這次定了一個包廂。
自從君耀庭過世後，葉敏芝和君莫惜就沒有這樣單獨的吃過飯，所以雖然心知肚明這頓飯沒那麼簡單，葉敏芝還是在接到君莫惜的電話後就叫潘偉倫開車送她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