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債(臥雪小生)
清明節快來臨了,這幾年靠賣自家種的茶葉發家的祝疙瘩心裏產生了“水漲船高”的想法,他決定給在地下生活的祖父母、父母的祭品提高檔次,改善改善他們的目前的生活條件,讓他們過得更舒適,更方便,更體麵。
以前,他給他們上墳,隻是在墳帽子上掛掛白紙,在墳前燒燒草紙疊的元寶或者幹脆燒燒草紙,從來沒有給他們燒過紙糊的小汽車、樓房、熱水器以及十分逼真的美元冥幣,這一次,他一定要送給他們這些隻有家庭條件不錯的人家才能拿出來的大禮。
拿定主意之後,他就起了一個大早,步行上路,往鎮上走去。
一路走,敞著懷、衛生衣向上扒的他的拴著褲腰的球鞋帶子連結成的褲帶的一長一短的兩個帶子頭兒在他的襠部不知疲倦地晃動,仿佛告訴他今天要遇到什麼大喜事似的。
不光這兩根神氣活現、春風得意的帶子頭兒昭示了今天將有大好事發生,就連他的一個勁兒地跳著的左眼皮也佐證了這個意念。還有在天空中彌漫著的從東而來的紫氣也表示這將是一件實打實、不虛幻的事情。
“我祝疙瘩,今年五十歲,老農民一個,除了一生在地裏刨食之外,從來沒有發過什麼外財,也從來沒有吃過什麼白食,像我這樣的灰頭土臉、老實巴交、無人過問的人能攤到什麼好事啦?”此時,他還不太相信自己的那兩根褲帶頭子、那個左眼皮子以及天空中到處彌漫的紫氣一個勁兒地傳達給他的美好、動人的意念。
不相信歸不相信,但是它們並不氣餒,依舊晃著、跳著、彌漫著。
祝疙瘩腳力不錯,健步如飛,隻花了一個多小時就走完了七八裏的山路來到了鎮上。
他未到十字路口,打老遠就發現路口旁郵局門前站著的一個西裝革履的洋氣人笑容可掬地衝他直點頭。
他是誰,似乎不認識。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一個親戚、朋友是穿西裝的。於是,他就當他認錯了人。
祝疙瘩我行我素,大步朝前走去。此時他心裏有一點兒著急,因為買完了祭品之後還得趕回家去喂豬。自己的老婆去了隔壁烏雀行政村大女兒來娣家幫助帶年僅兩歲的小外孫周凱,一時半會回不了家,家裏的一切全仰仗他照應。
見祝疙瘩不理他,那個穿著西裝革履的人不死心,他大步流星地橫穿馬路走過來截住了他。
“老祝啊!”那人笑著喊道。
“啊?!”祝疙瘩吃了一驚。
“不認識啦?!”那人依然笑著,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啊!是王主任啊!”祝疙瘩終於認出了來人。他是位於鎮上的陽光中學分管後勤的王振財主任。“歲數大了,老眼昏花,沒有認出來!”他一臉的內疚、歉意。
“不是貴人多忘事吧?哈哈哈!”王主任熱情洋溢地笑著,顯得特別開心。
“我是什麼貴人?是跪人還差不多!”祝疙瘩不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非常謙卑。
“哎耶——不能這樣講嘛!大家都是平等的嘛!在文明、進步、繁榮的社會裏沒有哪個給哪個下跪——這些都是封建社會的產物嘛——故當今社會裏不存在‘跪人’、‘被人跪人’!”王主任適時地批評、教育了他。
“是啊、是啊。王主任說得對!”祝疙瘩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紅了那張皺紋密布、飽經風霜的老臉。
聞言,王主任臉上顯出了高明、得意、可為人師的神色。
“噯,王主任啊,你該當校長了吧?”為了恭維他,祝疙瘩忽然想出了這麼一個話題。
“……”聞言,王主任既有興奮之情,又有尷尬之色。“校長還是楊校長!他德高望重,深受大家愛戴。他對我不錯,讓我分管學校基建!”說到這兒,王主任綻放出了一臉的燦爛,心裏甜蜜蜜、美滋滋、喜洋洋的情感溢於言表。
“你不管後勤啦?!”祝疙瘩聽說他轉換了崗位之後,有些擔心,他怕自己家今年的茶葉上市之後銷售困難。在往年,王主任總是親自上門到他家買茶葉,一買就是幾十斤。
“不管了!管不過來!”王主任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王主任,你不管了,那我家今年上市的茶葉怎麼辦啊?!”祝疙瘩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總不能爛在地裏、黴在家裏吧?!”他急得快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