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呀,好累噢!”一個女生伸伸懶腰,也裹緊敞開的衣襟,阻止夜風侵襲,“全身骨頭都僵硬了耶。”

“哼!是僵硬還是緊張哪?”另一個女生反駁,“明天就是公演的日子了,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神經兮兮的,一定是心理狀態不好!好遜噢!”

“喂喂喂!你又好得到哪裏去?”第三者穿插而入,“今天的最後排位,我看你出了好幾次錯咧。還好意思說別人?羞羞羞啦!”

“胡說——”立刻,一場調劑情緒的口舌之爭上演。

楓岸淳關上劇院大門,眼光含笑越過眾女生,來到貼靠於牆壁的淩羽身上。她沉默著,很怪異的樣子。從與杜霆鈞吵架開始;從藍盈月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這樣子沉默著。突變的性格令同事們困惑,不敢與之說話的同時,卻忍不住為她擔憂。

“一盤壽司,一杯清酒,絕佳的組合。各位可愛的小姐,可願犧牲私有時間,陪伴我這個孤寂的夜遊靈魂?明天正式公演,今夜,我們提前慶祝!如何?”楓岸淳做一個優雅的紳士動作,引得全體女生集體尖叫。

“社長請客嗎?如果社長請客的話,我們奉陪到底。”眾社員跳躍。他們明白社長的用意,淩羽需要散心。這般不開心的她實在讓人心疼。

“貪婪的女人們!”楓岸淳也被吊起了興致,他深信,有他與眾多關心的朋友們合力定能讓淩羽展露頭角,他也借此機會讓自己陰鬱了許久的心情得以掃出一片陽光。他對淩羽說:“步行可以嗎?前麵就有一家不錯的日式料理店,你和她們先去,我去開車。”

淩羽站直身體,轉身步入黑暗。

眾女生一陣錯愕,立刻笑著蜂湧而上,圈圍住淩羽,其中一個不忘體恤地朝楓岸淳做出一個OK的手勢。

楓岸淳欠身,釋懷地微笑。但當他開始轉身,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同時也抽緊了全身的肌肉進入最高戒備狀態,眼中閃現出在黑暗中看來接近於藍色的嗜血光芒,他的唇角劃出一道冷酷的弧線。

他不動聲色,繼續朝停車場前行。

夜色中鬼魅般的數條尾隨者繼續跟進。

淩羽一進入餐廳,未攝半點食物入腹充饑,便搶先灌了三杯清酒下肚。灌酒的速度,加上鬱悶的心境,僅一刻鍾的時間,初入腹的酒精開始散揮作用力,從胃一路中燒至頭頂。昏眩!室內充足的暖氣更令其增添了病態的效果,胃部神經性地抽搐,翻滾著直想嘔吐。

拒絕社友們的好意,以吹風散熱及等待久久未露麵的社長為由,她步出餐廳,讓冷風吹掠燙熱的臉頰。

胃中又是一陣翻湧,淩羽捂著嘴,直衝去欄杆旁幹嘔起來,但最終仍是以失敗告罄。淩羽抹去因嘔吐而泛出眼眶的淚水,背靠著欄杆仰望天際。

這便是古人所謂的借酒澆愁嗎?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

逃離周遭太多雙能透視人心的眸子後,淩羽才似完全瓦解似的癱軟下來,挺直的背脊支撐不住平日偽裝起來的軀體,沿著欄杆幾乎沒一路滑坐到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冷然武裝的麵具卸下來後,淚水止不住地下滑、下滑,淌過臉頰,一點一滴潤澤著土地。

她無聲無息地飲泣。

她怎麼了?不再嘔吐,怎麼仍會有淚水泛出?是懦弱了嗎?不敢聽,不敢問,甚至不敢切入深層靜靜地想。腦子亂成一團時,幹脆摒棄一切。

以為可以把不快樂輕易地拋諸腦後,以為根本不會介意的;但每每安靜下來時,他輕蔑的笑聲便會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他是怎樣的表情呢?得意?嘲笑?或是鄙夷?她這個傻瓜之中的傻瓜。

不!她不會介意的!她為什麼要介意?她與他根本隻是金錢與利益的關係!不!不!可為什麼?淚會止不住地滴落?為什麼?為什麼毫無主題可言的思緒仍會被無邊無際的困惑牽痛了身體的每一部分?隻要一想到杜霆鈞,想到他封住她唇時的溫暖,想到他抱著她柔柔地訴說“喜歡你”時的神情,僅止——哪怕隻是他淺淺的影子也罷,心便會忍不住地抽痛!

她怎麼了?一再地反常,一再地違背本性的自己!

是愛嗎?愛上了他?不!為什麼會愛?愛上一個欺騙著她,甚至連真實身份也需隱藏的男子?一個始終把她當成一個玩偶的男子?她可是淩羽哪!爽朗的淩羽!對任何事都無所畏懼的淩羽哪!不!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她弄錯了他以及連帶弄錯了自己的感情!嗬!她一定是醉了,才會迷蒙地在冷風中飲泣,才會在恍惚間將對街奔來的男子誤認為是杜霆鈞,才會在一轉身間看到身著黑衣的藍盈月的臉。

怎麼可能?她醉了,眼也花了!他們都離開了,不是嗎?杜霆鈞被揭穿了真實身份,原本充當玩偶的她便再也激不起他的興趣,他怎麼可能再出現在她的麵前?而藍盈月在開演前的一個星期遞了辭職信,去日本尋找新的出路。

他們都已經從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一個搭檔了三年的舞台夥伴;一個關係尚未確定,也永遠再無機會確定的“陌路男子”!

“嗬!我真的醉了!”淩羽撫著額頭,步履不定,她想走進餐廳,坐定後喝杯茶,解去酒性,再撥個電話給楓岸社長,問問他的狀況,為什麼取車這麼久,現在仍未出現?

跨出一步!兩步!醉意似乎越來越濃重了,因為眼前藍盈月的容貌越來越清晰。同樣的臉龐,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眼神。盈月的眸子總是帶著甜甜的笑意,而她,冷冷地看她,仿佛能冰凍血液。

“你……”淩羽的唇才啟,就看到她突然舉起手,向上劃出一道亮麗的銀色弧線,然後——落下!

淩羽嚇呆了,忘了移動,怔怔地望著銀色弧線揮近她的身體;千鈞一發之時,有個人影打斜裏撲向她,將她緊緊圍抱於懷中。然後,她便聽到利刃刺入皮膚的割裂聲,緊接著有溫熱的液體噴灑於她的臉上、身上。她無知無覺,隻是被巨大的衝擊力撞翻於地。

淩羽怔怔地將眼光從藍盈月的臉上,移到懷抱住她身體的人的臉上——他慘白著臉色,深鎖著眉宇,望著她眸光卻仍是溫柔閃耀——熟悉的溫柔,令人痛徹心扉的溫柔——杜霆鈞!

似輕似遠的腳步聲奔向她,淩羽呆呆地抬頭遙望。

楓岸淳跑得很快,他的臉上布滿焦急,他輕輕地喘息,一手無力地垂落於身體旁側,手肘處的白色衣料已被火紅的鮮血染濕,他的另一手緊緊攥握,掌中,是閃著與藍盈月舉手落下時一樣的銀色光芒。

發生了什麼?淩羽錯愕地回過眼神。

藍盈月同樣盯著楓岸淳手中的光芒以及楓岸淳手肘處的鮮血,“蝶音——你把她怎樣了?”她驚呼。

楓岸淳不吭聲,咬著牙,鐵青著麵色步步朝她逼近。

“我——要你償命!”藍盈月紅了眼眶,瘋了似的衝向楓岸淳。突然一聲炸響,一陣白色的煙霧阻隔了她的去路。當迷霧散盡時,藍盈月憑空消失了。留下的,隻有無盡的夜色……

淩羽蜷縮著,感覺適才緊緊圍抱住她身體的力量,此刻正在放鬆,正在變沉。她垂下頭,看到他眸中原本閃耀的光亮也正在慢慢黯淡。

杜霆鈞努力地伸出手指,撫觸她的臉頰,替她抹去噴濺於她皮膚的粘濕液體。他柔弱的笑,就如寵溺她時的表情一樣。

“淩……淩羽!你一定……一定要聽我解……釋……”他閉上眼睛,手指從她的臉頰,滑過她的肩頸,滑過她的胸部,垂落地麵。

“不!”淩羽尖叫,緊緊地抱住他。

“為什麼?盈月不是離開海島了嗎?她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要殺我?楓岸,為什麼?”淩羽伏在隔離玻璃上,看著裏麵正接受醫生檢查的杜霆鈞。她有太多的不解,太多的困惑需要人來提供答案。

背靠著玻璃的楓岸淳異常的沉默,從進入醫院開始,他便什麼話也未說過。淩羽側目望他,同樣精雕細琢的側臉卻似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社長,不再是那個會與她玩笑娛鬧的楓岸。他的沉默中隱藏著太多太多她所陌生的東西,如夜色中的盈月一般,失了熟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她希望楓堤垮台。”他終於開口。

淩羽失措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楓岸淳,也無解釋的意願。他突然回身,捉住她的手,“明天的首場演出,我們必須成功。明白嗎?成功!”

“不!”淩羽搖頭,“我留在這裏陪他,哪兒也不去。”

楓岸淳退一步,向來優雅的表情重重一震,“原來——她並未失敗!”他輕輕地低喃,除去鼻梁上的眼鏡,以手撫捏。自嘲地笑了起來,“一直以來,我都很執著,卻從不知道執著等價於自私。傷了太多的人,卻無所知覺。這樣的結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老天給了我三年的自由,然後給予懲罰。起碼,他是公平的!”

“楓岸!”淩羽聽不明白,卻能從他憂傷的眼眸中體嚐他的痛苦。這些,是他的秘密嗎?

“對不起!淩羽!”楓岸淳憐惜地掠過她的短發,轉身離開。

“我們還真是有緣!”門旋開,為杜霆鈞做完檢查的華奚等護士們離開後,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