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綿綿不絕。
曠野撲鼻清新,一輪暖烘烘的紅日高懸中天左側。
天地間深深淺淺的綠色間,有淡淡的輕霧彌漫嫋嫋,似有若無。
觸目所及,一片生機勃勃。
早春三月,雖說是吹麵不寒楊柳風。
但在這群山環繞的官道上,偶爾也有些料峭瑟意浮動於空氣中。
一輛馬車穩穩地行在官道上,由南向北而行。
駕車的車夫約莫三十餘歲,身材魁梧。
黑色氈帽下,麵容沉穩,把式極熟稔。
靠近郎山的這一段官道走的人不多。
山外人少有進山,郎山人也不喜下山。
當初督修的官員也不大盡心,故而路麵並不算平整。但這車夫所駕的馬車卻一路四平八穩,不見絲毫稍大的顛簸。
連城掀開車窗簾,朝後望了一眼。
官道蜿蜒繞過一座山峰後消失,再朝後遠眺,映入眼簾的便是天際那一片壯闊磅礴的山群。
此際道路兩旁也有山峰兀立,可同那遠處天際連成一片七座大山組成的山群一比,便如同站在成人身前的孩童一般,瞬間失了氣勢。
古人有雲,七重郎山七重高,一重更勝一重深。
巍峨壯闊的七座大山以前四後三的陣勢連綿數百裏,遠望去猶如一條正在盤繞休憩於飄渺雲霧間的巨龍。
見之者,敬畏頓生。
望了一眼,連城心下輕歎,放下車窗簾,轉回首望向自家主子。
車廂外部雖不如何起眼,但這內部卻是極精致舒適的。
蘇無雙斜斜靠在軟榻上,月白緞袍外套一件鑲銀邊的白色背子。
雪白的衣下,是黃黑條紋相間的上等整張虎皮。肘側,小幾上的細瓷薄胎白玉盞邊緣有溫熱的白色霧氣溢出。
他的目光淡淡閑適地落在手中的書頁上,清俊的眉眼之下,肌膚細膩的唇角舒展溫和。
連城一看他這般神情便知他沒有要同自己說話的意思。
他性子老成,本也不是個喜話的人,此時見主子這般,也就不做聲了。
車廂中一片靜謐,耳畔隻聞車輪碾過官道後均勻的軲轆聲。
就在這時,道路前方傳來急速近前的急促馬蹄聲。
連城微楞一瞬,掀開了車窗簾朝外望去,“公子,是蘇九。”
蘇大緩緩勒住馬,馬車停下。
蘇無雙放下書冊,馬蹄聲停在了車窗外。
“出了何事?”連城掀開窗簾,看著馬上的蘇九,鎮定出聲。
自蘇無雙十五歲起,此番已是第三回進郎山。
同前兩回一樣,未有興師動眾,隻帶了他同蘇大、蘇五、蘇九四人。蘇大做了車夫,蘇五蘇九便負責一前一後的探路護衛之職。
蘇九負責前探,若無異狀,斷不會無故而返。
“公子,前麵……前麵……”蘇九臉上露出些奇異的為難之色,還帶了些微窘的紅,呐呐躊躇。
看蘇九的神情並不似前方是有危險的摸樣,連城心下略鬆,蹙眉道,“到底何事?”
蘇九瞄了一眼蘇無雙,年輕的臉龐更紅了,“前麵有人在生孩子……”
連城一愣,噎住。
蘇無雙神情卻平靜,“怎麼回事?”
“就在兩裏外的竹林裏……好似也是趕路的婦人,不知怎地動了胎氣早產了……眼下把馬車趕到道邊的竹林裏,眼下,眼下,正在生……”蘇九也不過是才十七八歲的少年,比連城還小八歲。連城都沒見過的場麵,他也從未想到過自己會在路上遇到……
雖未親見,但此刻他耳畔還似回響著那產婦淒厲之極的尖叫聲,一想著脊背便直冒汗。
吞吞吐吐說完,臉上已是滿臉尷尬。
連城訝後也為難了。
婦人生產向來被認為有穢氣不吉,難道要等人生完了再走?
遇上這等情形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過的,可此去路隻這一條……他隻得將目光看向蘇無雙。
蘇無雙微微一笑,“人不是在竹林裏麼?無妨,走吧。”
主子拿了主意,蘇九便一頷首領命,“是。”
於是勒轉馬頭,又打馬向前,繼續前探去了。
馬車也緩緩駛動,行出一裏多,忽聞前方傳來一陣微弱隱約的嬰兒啼哭聲。
“公子,這——這是生了?”連城驚異,轉頭回來看向蘇無雙。
他以前聽過婦人生孩子有生幾個時辰的,甚至還聽說過生幾晝夜的,沒想到這路邊早產的孩子居然能生得這般利索。這剛剛蘇九才傳信,眼下竟已生了出來。
蘇大再次緊了緊韁繩,馬車緩緩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