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花飄兒原本打算就此離開護雲莊,可剛出了大廳,腳步就像是自己有了主張一般,帶著她穿過縱橫交錯的路徑,朝莊子的深處走去,最後停在一座別致的小院裏。
院子中央有一顆很大的楓樹,長得枝繁葉茂,此時剛入秋不久,葉子還沒有全數變紅,遠遠望去,像是紅綠相間的手掌在秋風中招搖;樹下用鐵鏈懸掛起一個秋千,猶自在風中蕩來蕩去。
花飄兒在秋千上坐下來,從這裏可以觀望到整個院子的布景,一排錯落有致的房舍,旁邊則是一個小小的花圃,大部分花兒都已經凋謝了,唯有幾叢分散在花圃周邊、叫不出名字的藍紫色小花兒,依然在這樣的季節裏,頑強地展現出平凡的美麗。
這裏曾經是她的家,可她卻已經快二十年沒有回來過了,雖然這裏的一草一木比起當年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但物是人已非,在她的心中已經完全找不到熟悉的痕跡,就連在這裏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在經曆了這麼多年的封存與沉澱之後,也早已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像。
如今她的家,隻在點花坊。
這時,一陣微風拂過,枝頭上一片大部分已經變成霞紅色的葉子,終是禁不住風兒的吸引,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母體,徐徐落在她的發上,打斷了她的沉思,她伸手將它取下,拿在手中把玩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子裏突然響起一個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雖然聲音很輕,但還是清晰地傳到了花飄兒耳中,像是來人故意要提醒她自己的到來,花飄兒沒有抬頭,執著落葉的手指不易察覺地顫了一顫,她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上官雲護在她身前不遠處站定,凝視著麵前的人兒,淡淡地開口,“她沒事了,隻是身子還很弱,需要好好地調養調養。”
花飄兒依然沒有抬起頭,“謝謝你!”
“你肯來見我,應該我謝謝你。”上官雲護笑了一下,這個笑容裏包含著隻有他自己才懂的苦澀,“快二十年了,你長成了大姑娘,我也老了,說不定哪一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能在臨死之前見你一麵,也算是死而無憾!”
花飄兒的身子輕顫了一下,緩緩地抬眸,剛才在廳中她隻是匆匆地瞄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直到這一刻,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與二十年前相比,他確實老了不少,不仔細看也許還看不出來,但他的腰板不複當年的筆直,聲音亦不複當年的洪亮,就連鬢邊,也被歲月染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看了這一眼之後,她什麼都沒說,仍舊低下頭玩弄手中的落葉。
“這些年,你和你娘過得可好?”
如果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花飄兒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同情和不舍,此刻聽到這句問話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微微閉起雙眸,再睜開時已然看不出絲毫的軟弱,從她口中說出的話也聽不出任何感情,“你關心過嗎?”
“我……”冷冰冰的反問令上官雲護一時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你們都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我自然關心。”
“最親近的人?我沒有聽錯吧?”花飄兒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凝望著十幾年來與不存在無異的父親,“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有多麼可笑?當年你狠下心離開的時候,可曾想過身邊還有最親近的人也需要你?”
麵對女兒的質問,上官雲護隻能閉起眼睛,掩起痛苦的神色,“是我對不起你們,沒有盡到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是沒有盡到,還是根本就不想盡?”說到這裏,花飄兒再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你跟娘成親,是因為有了我,不是因為你愛她,你隻是出於迫不得已才娶她;至於我就更不用說了,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從頭到尾都隻是個錯誤,在你的心裏,隻有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娘,也不是我!”
她的這番話讓上官雲護徹底地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這樣看待他們的關係,也不知道,這樣的誤解曾經帶給她怎樣痛苦不堪的回憶,他隻知道,她看著他的眼神不像是一個女兒看著自己的父親,而像是麵對著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充斥她眸中的恨意,遠比他想象中要強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