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愛,是世上最具魔力的感情。它裏頭什麼味道都有,摻雜得最濃的是酸甜苦辣,這些味道很迷幻,看不到摸不著。

在愛情的領域裏,付出得夠多的人未必是贏家,夠少的也未必是輸家。有人說,愛情是買賣,但恐怕也沒有預先約訂,更沒有達者為先。

別人如何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就是如此。

他的愛是包容又是放縱,是關懷又是寵愛,是一小時又是一輩子,這樣的付出夠多嗎?但他的愛沒有相互交融僅有單相思,沒有百味僅有酸苦……

曾幾何時,他妄想,倘若愛情真有預先約訂或達者為先,那麼他必是第一人。

因為他與她,青梅竹馬。

可惜,沒有倘若。

梁偉林心感百味地坐在她的麵前,一副準備受死的模樣。對她,他已經傾盡所有了,但所有的一切都填不去她心中的怨恨。

“不如收手吧,他已經不同了。”他點起香煙,為她吸了一口,似是認真地說。

女人接過香煙,深深吸了口,白色的煙似霧縈繞著他們,她以食指輕輕的叩叩煙灰。

半晌之後。

“如果不是你忽然而來的善心,他們早就炸死了。”她沒有再吸煙了,但食指仍不斷的叩煙灰。

梁偉林訝異她的話裏居然沒有怨責,她隻是淡淡地說。

“你恨得夠久了,還不夠嗎?”

“如何才算夠?”她兀突地絮絮叨叨起來,顯得有點神經質。

本來的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隻想找個男人來依賴。可惜,她不但走錯了路,還走一條方向錯誤的單程路,她現在就像站在路中央,前途茫茫,後路也茫茫。

“或者,終結的時候該來了。”她已經到了後悔莫及的地步了。“這次我親自來,你回去吧。”

“你想幹嘛?”梁偉林急急的問。

以往隻要是她想要對付的人,他從來都不哼一聲,不顧後果去執行,隻要她要。但最近他常常暗示自己,多少歲月過去了,他開始有點迷失,不再像以前那樣,將自己的愛分成一份,全部給了她,然後把自己賣給了魔鬼,隻為她在他身邊,看他一眼。或許那丫頭說得對,但執迷不悟的人不止他自己,還有麵前的這個女人。

“我還能幹嘛?”但她心裏很清楚自己能幹嘛去。

人們不是一直在說,愛情路上受挫敗的人,不外乎有三條路:要麼,自我毀滅;要麼,毀滅他人;要麼,重新開始。

而她,沒有三條路,隻有兩條毀滅之道。要麼他死,要麼她亡,僅僅如此。

女人忽然縱聲大笑,因為這麼一瞬竟覺得自己也討厭自己。她又討厭了她的思路。

怪異的笑聲漸漸壓製住,她說:“你看看我,我到底是誰了,為了什麼還活著。”聲音竟這樣的微弱,好像體內的力量已經蕩盡。

她像是在問他,但隻有他們才知道,她不是在問。

門外響起細碎的聲音,梁偉林視線落在鐵閘上,他迅疾地拉起女人,一邊往後門去,一邊說出主意:“趁現在沒人得知之前,你回去,別再來了。”

他的聲音特別的沉重。

女人正視著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但沒有感激,因為他們都是一個被拋棄的人,被愛情拋棄的人,這就是他們,時時渴望,時時絕望。

女人無意識的不顧一切地衝下樓梯,她絕不走開,絕不退卻。

沉淪就一起沉淪,毀滅也就一起毀滅。

這路子,是自己挑的。

世界是一間很好的實驗室,活著的每個人都不得不在裏麵做實驗。有人成功,有人失敗,而美絲在裏麵就像致狂致悲的敗者,因為她聽信了別人,所以活該被迎頭痛擊。

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很可笑的人。此時,對麵的門被打開了。

坐在那裏良久的美絲看了看來人,她的笑容像飽經蒼桑,而那不太漂亮的臉看起來已經枯萎。

“我已經辭退你了,榮姐。”美絲看著榮姐綻出的魚尾紋。

“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小姐,你別怕,隻要你死口不承認就行了,他們奈何不了你。”榮姐對美絲說:“或者搭路離開這裏,重新開始。”

對於榮姐所說的話,美絲笑得有點悲愴,當初發瘋的一瞬,逞了一時之強,忽視了生命的精華,忽視了人要活著比什麼都好。就算沒了這個男人,她大可另尋,況且世上依然有不少金龜愛用色相來權衡女人的價值,她自認身上的本錢也不少,隻可惜她清醒得太慢。

現在她能走得多遠?不對,榮姐提醒了她。她說得對,隻要她離開這裏,一切都是新開始。

“你能助我離開嗎?我不敢想象繼續這樣的生活。”美絲雙手緊握著榮姐粗糙的手,後悔的環視著這個悶氣的舊倉庫。

“我……”榮姐才開口說,忽然頓住。

因為她們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同時瞥向大門。

“你不是說這個女人已經辭退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梁偉林對著她們大聲喝斥。“我早就告訴說過你越少人知道越好。”

榮姐的出現確實令他很憤怒,他將手裏拎著的一大袋即食品扔在地上,零零碎碎的撒滿一地。

然後,一把抓起榮姐的手,硬將她拖出去。

“放開我。”榮姐用盡力氣去掰他的手,終歸徒勞無果。

美絲見狀也上前幫手,可惜纖纖細柔的她也幫不上忙,當三人拖扯之間他們經過一張凳子,榮姐隨手拿起並很快地砸向梁偉林,使他痛得鬆開。

“好好好,你們想暴露行跡就暴露,我無所謂,隨你們便。”梁偉林怒目瞪向這兩個令他氣憤難當的女人,他氣急敗壞的撈起一罐汽水,坐到一邊,不再說話。

良久之後,兩個縮在一起的女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喂,我們還要等多久才可以走。” 這個鬼地方她們一刻都不想逗留。

梁偉林仰頭喝盡,便將手中的汽水罐握扁,並且扔到牆角,才說:“再過一段時間,等風聲不緊了,我會想辦法安排船隻,帶你離開這裏。”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們。

隻要他們都離開了,一切就好辦得多,這次他不會再縱容她妄為了,也不會再讓她問自己是誰,為了什麼活著。

她恨得夠久了。

清早起來,抬頭一片灰白得發藍的天空,仿佛有一層透明的嵐光在花草之間浮動,這樣的嵐光將它們照耀得更美了。

葉,綠得很深,花,紅得很豔。

在這種好天氣裏最適宜的不外是看書或運動,程圓不想浪費掉,於是挑了本好書到空中花園去閱讀。

隻是,不料——

啵——啵——啵——

有沒有人看書時候每看兩頁就煩惱的回顧上一頁,像無心記載知識的懶散家夥?答案肯定是,有。

此刻坐在花園裏的程圓便是個無心記載知識的人,她不耐煩地合上醫書,眼神含怨的瞪著不識相的倆人。心裏惱想,他們到底算怎樣,大清早就來打擾她的清靜。

要是他們再這樣吵耳下去,手上的醫書肯定隻是個裝飾品,恐怕她別想要安靜看完,就連看一頁都困難。

“拜托,會所很近的,就在樓下,要打羽毛球就到那裏去。”無奈之下,程圓好聲好氣的提議那兩隻吵耳的蒼蠅。

啵——

球似乎沒想要停下來,依然帶著它的羽毛在空中來回地飛。

啵——

“這裏打才過癮嘛。”程翠兒手一伸,精準地將羽毛球揮到對麵。

那頭的人輕易便將球一接,一揮,它又飛疾回來。

“會所有更好的運動設備呀。”程圓繼續誘導。

“啊——”還好剛剛接得住,好險咧!翠兒又將羽毛球揮了出去,又接著說:“這裏花草美,空氣美呀。”

“這裏是天台,不安全呀,會所就不同了。”

“嗯,確實不同……啊——”臭愷傑,還真一點都不懂謙讓,好,就給他厲害瞧瞧,讓他別老以為她隻有那麼點斤兩。

程圓聽她說到確實不同時心裏一喜,以為終於說服了他們,可是——

“就是因為不同,所以這裏才好玩些。”

“我先來這裏,你們不覺得打擾到我了嗎?”程圓對著擺出個開高球姿勢的翠兒說。

“哦!那正好,你可以先回去。”她心裏緊跟著默念。預備,開!

羽毛球狠狠地向對麵飛去之後,她才說:“姐,在書房裏看書更好吧。”

緊接又一球飛回來,輕易地。

好,太好了!

程圓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一來一往地揮動球拍,仿佛才知道,原來在這兒看書是她的錯。

或許好聲好氣的對待是錯誤的方法。

於是。

程圓站起來,鬆鬆肩頭,挺直頸部,將頭緩緩分別倒向左右兩側,然後十指交叉,雙臂向上伸直。

熱身動作舒展完畢的她再笑意盈盈的悠遊的向翠兒走去。

“程翠兒,你喜歡在這打羽毛球是吧?好,如你所願,我來跟你對打,正好我看書也看得有點累了,運動正好呢。”

程圓話才落下,半空中的羽毛球就像賽事中出界的一球,無人試圖救接,任隨它可憐兮兮的直往地上掉落。

“小圓姐,我們投降了,馬上到會所去。”翠兒垂下球拍撿起腳邊的羽毛球。

翠兒很明白,倘若真跟圓對打的話,那場才不叫對打,而是挨打。投降是最佳的道路。

“居然聽到有人說投降,真稀奇。”話音一出,很顯然是花園裏多了個不受翠兒歡迎的人。

肖耀踏著優雅的腳步來了,但回應他的是強猛直奔的一球。

羽毛球的速度既猛又快,可看出發球的人是多麼地傾盡力氣,而肖耀對直麵而來的球卻顯得氣定神閑。

當羽毛球近在眼前時,他單手撐地,向前一翻,腳尖在空中利落地將來球一踢,它竟然按著原來的軌跡旋了回去。

轉瞬間,羽毛球從翠兒耳邊迅疾的飛過,並以四十五角度重重地擊落。

回過神的程翠兒掌聲猛賜,這才叫技術精湛呀!

掌聲賜完,審問開始。

“你來幹嘛?”

隻見肖耀咧咧嘴的打開他帶來的電腦,說:“半個小時前收到的視頻信件,我相信你會感興趣的,所以就過來了。”

這時,全程當著機械人從頭到尾沒發過一言的利愷傑也放下球拍,聚成一堆。

他們看著肖耀打開那封黃色標記的信件,他還故意將聲音調到近高點,下一刻,陳秀儀與肖奎就影像出現在熒幕。

“寶貝女兒,暑假過得又驚又喜,很精彩哦,回來了要記得告訴奎爸那些有趣的事情哦。”這是肖奎的標準說法。

“丫頭,舍不得回來了嗎?你可知道你已經蹺了幾堂課?回來之後要加緊補上,懂麼?”這是陳秀儀的標準說法。

郵件很短,就隻有這麼兩句話,但已足夠告訴程翠兒某些重要的信息,她捏指一算。

忽地冷汗猛刮,媽呀!還真蹺了不少課呢。她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那可畏可敬的教授,還有他那張氣憤的老臉,上學期成績已經不高了,本學期居然還不知不覺地蹺走了他的課程。

眼下程翠兒心裏有了認知,她肯定,今回死定了。

“別淨擺一副準備受刑的可憐樣, aunt zoe已經幫你請過假了。”肖耀順便好心的捎多個信息給她。

聽到他這樣說之後,翠兒才鬆了氣,她是打心底怕那老挑刺的教授大人。

她準備要離開了。

利愷傑又不舍又放心的看著旁邊這個從剛才就大呼小叫的女子,對她不舍是因為是他傾盡心所愛,放心是因為他相信梁偉林還會再來,翠兒離開隻會更安全。

“翠兒,我想你還是盡快回去,別擔誤學業,免得被當掉。”利愷傑看出翠兒對教授有著畏懼,於是在這點上用心勸她返回美國。

“可是……或者……愷傑,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分開啦!”翠兒猶豫了。

“傻瓜,我們沒有分開,我想你了可以視頻見麵呀。”他繼續加把勁誘勸。

肖耀似乎明了利愷傑的意圖,以譏諷的口吻加入陣型:“被當掉就算啦,反正在課本上你也沒什麼天分可言。”

士可殺,不可辱。這話她懂!

“誰說我沒天分?我隻是懶點罷了,要是認真起來,哈佛也會來求我進校呢。”翠兒就是看他的傲慢不順眼,繼而大言不慚的話就這麼在臉不紅氣不喘的情況下,從嘴裏吐了出口。

“翠兒,我馬上幫你網上訂票,如何?”愷傑在耳邊側敲,因為固執得像牛的翠兒在這個時刻是最易誘成。

果然!

“當然,而且越快越好!”不知上當的程翠兒還猛催促男友去實施行動。

程圓沒好氣的對他們搖頭,夾著她的醫書回屋,還是回書房去吧。

可憐的程翠兒呢?

就因為自身不禁刺激衝口而出的一句話,第二天她就被人從舒服的被窩裏挖起,並很成功地被肖耀與利愷傑護送進機場。

機場的候機大廳,全程被動的程翠兒隻需繼續當個美麗的娃娃,什麼都不需她動手,因為兩個護衛服務得很周全。

不知是不是太周到了,因此她有點不開心,悶悶地啃著手上的三文治,這是她今日首次有東西下肚子。她看了看腕表,早上七點十五,離開上機時間不到一小時了。

其實,翠兒是對昨日早上的事情生悶氣,所以一直暗裏罵自己,真是笨蛋,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翠兒,好好地吃。”利愷傑看她吃得有點急咽,輕柔為她掃掃背部,又打開一瓶牛奶。

程翠兒急急的喝了一口,咳了一下。

“喝慢點,別咽著。”他接過她手裏抖顫欲瀉的牛奶,又柔了柔胸口。

“愷傑,我不走,行麼?”翠兒兩眼旺旺的對著利愷傑。

“乖,都快要上機了,難道你不想讓你的教授對你另眼相看嗎?”他曉之以理。

“那你也買多張機票,跟我一起過去呀,我媽媽與奎爸會想見到你的。”她也動之以情。

依在一旁的肖耀對他們的一舉一言不禁猛翻白眼,他受不了這種癡男怨女。

“再說下去就天黑了”肖耀很殺風景地插嘴進來。

“還不是你。”翠兒怨怒的一手指著他,但她的舉動很無意地將利愷傑手上的牛奶灑了出來,濺了自己與他一褲子都是,禍人禍己。

“哈哈……自作孽不可活,可憐連累他人”肖耀看她想要開罵的架式,緊接著阻住她說:“我是不介意啦,但你們想一直這樣又濕又髒嗎?”

他又指了指遠處那一端頭,“洗手間在那裏,我在這等你們。”

程翠兒也懶得在這表演悍婦上場記,於是隻對他哼哼聲,小手自然伸上去被利愷傑握著,像難分難舍的戀人漸漸離開了肖耀的視線。

翠兒一進女廁,就見廁內的外廳有水台,於是她就在那將身上的髒處清洗,當她弄幹淨之時,耳邊隱約聽見裏頭有女人的哀聲,她循聲轉進廁格的走廊,哀聲越來越近,拐彎她見一個背對的女人痛苦的坐地上,雙手撐著地板,板上有水痕,似是滑倒。

翠兒想也不想走上前。

“太太,你還好嗎?”當翠兒看清對方時不禁楞了一下,“你不是美絲的那個管家榮姐嗎?”

榮姐也驚奇地看著她,“你是那個姓程的丫頭。”

翠兒也不管她是不是別人的管家了,吃力的扶起滑倒的榮姐,“你怎麼在這兒,也太不小心了,需不需要找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