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南城的天空飄起了小雪,沒有一點征兆。
王九迂抹掉鑽進脖頸裏的冰晶,把羽絨服的拉鏈一把拉到頂,翻起帽子戴上。夜跑,或者晨跑是他每日基本活動,當然,完全取決於他什麼時候能起床,這總是不固定的。
大概隻有他對天氣不太關心,平日裏常能見到的夜跑上班族今晚都沒出現,就連路上的行人也很稀少。
王九迂加快腳步,頂著已經略有起色的風雪趕回去,大冬天的如果感冒了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綠燈,王九迂踏上斑馬線,對麵一輛孤零零的凱迪拉克絲毫沒有動靜,大概是因為沒有倒計時,還沒能反應過來。
哎呦!王九迂瞬間止住腳步,凱迪拉克從他麵前擦身轉彎而過,呼嘯的氣流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好車起步就是不要命啊!
幸好反應快,一根毫毛未傷,王九迂沒有對著尾氣罵髒話的愛好,繼續往家跑步。
凱迪拉克的司機同樣嚇了一跳,斑馬線上突然冒出個黑色人影,可惜刹車還是踩慢了,他馬上就要撞到路邊才停下來。倒車,打開車門,一名眼鏡青年走了下來,發型很酷,一副狗腿姿態。
“哎!哎!哎!,別跑!穿黑衣服的小子!說你呢!”
王九迂停下來晃了晃視線,確定周圍沒有其他穿黑衣服的。好吧,其實周圍連個其他鬼影都沒有,整條十字路上就他倆還有一輛車,隻是這貨很不爽而已。
“喊我?”
眼鏡男突然發現回來找茬是一件錯誤的決定,麵前的男人得仰視著才能看清。很高,很壯,眼神凶狠,羽絨服下麵隻有一件T恤。
從溫暖的車中到寒冷的街道上,落差很大,眼鏡男凍得有點發抖。隻是衣食父母兼之社會大哥還在車上,敢出頭就別想著不挨揍。
王九迂聞著些酒味,看到車裏有女人的身影,立刻就明白了。他勾住眼鏡男的脖子湊近耳邊說道:“喝酒了,就小心安全,外麵冷,回車裏去吧。”
“好…好…的。”
車中的女人貼著窗戶本想看好戲,沒想到在眼鏡男耳側說話的王九迂緩緩轉過臉,幾片雪落在嘴唇上,他伸出舌頭舔-舐幹淨。
女人的瞳孔瞬間放大,像是見到什麼恐怖的景象。
隔音很好,王九迂沒有聽到尖叫聲。
眼鏡男被王九迂打開車門丟進駕駛座,風雪灌了進來,他沒有關門的意思。
後車窗降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探出半邊臉,“這位朋友,不好意思,剛才差點碰到你,這點小意思算是補償了。”
“好好開車。”
凱迪拉克再一次展現了起步的迅捷,不到十秒就消失在王九迂的視線裏。
“海哥……人家好害怕,我們是不是遇鬼了?”女人長得頗有姿色,隻是被嚇得花容失色,此刻蜷縮在後座男人的懷裏。
“鬼會拿錢?胸大無腦說的就是你這種……”海哥從頭到尾都有目睹,他也有些心悸,那人長得倒不是凶神惡煞,很平凡的二十多歲年輕人,就是渾身透露著一股詭異的味道,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海哥…..幹嘛這麼說人家嘛。”既然不是鬼,女人拍了拍顫抖的胸脯長舒一口氣。
“不是鬼的話,感覺像真殺過人一樣……”眼鏡男一股劫後餘生的欣慰,給自己驚慌失措找個借口。
老板從來不是好糊弄的,海哥踹了一腳前椅罵道:“蠢貨,助理慫成你這樣的我還第一次見!”
王九迂完全沒想到那幾位給他腦補成鬼啊殺人犯啊這類奇奇怪怪的東西,被迫折返的夜跑行程變得愉快起來。他把兩張紅票票塞進兜裏,哼著小曲兒一路慢跑。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
紅塵裏,美夢有幾多方向。”
2016年1月1日,又是新的一年,又是即將過去的一天。
不過這一切對於王九迂來說,似乎都沒有什麼不同。僅僅是父母車禍去世從兩年變成三年,從882天變成883天,平凡得直到他忘記。
平凡,足以總結王九迂的23年生命。他想要改變,可惜沒有方向也沒有力量,現在就靠著父母的遺產過活。他又買了一套房子,無論各種磚家怎麼預測吹噓,這種投資在他眼中看來是最保險的了,起碼靠房租也維持了一般人眼裏羨慕的生活。
對了,一開始悲傷過後的王九迂還猜測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仇殺之類,好讓他踏上複仇為目標的道路。
並沒有,一場普通的交通意外,時間總會抹平一切。
九,極數也,迂,曲也。王九迂小時候住在農村,後來他爸媽奮鬥了大半輩子搬進了城市。出生的時候,家裏來了個算命討喜的,不像道士也不是和尚,指點迷津道:“你家這娃,福大命薄,須得以賤名消福業,才能百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