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赴死節2(2 / 2)

他沒有看我,隻是點點頭,兩隻手心不停地出汗。

“你身體太虛了。我不想看到你這麼虛弱,就算為了我也要努力多吃些,好嗎?”我擔憂地將手伸到白色紗裏麵,雙手捂住他的臉頰。

萊鵬閉上了眼睛,微微點頭,說:“早知道當時就在湖畔不走了。”

聽他這麼說,我眼淚禁不住流下來。

“萊鵬,沒有那麼多‘早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部隊裏麵還有事,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我站起身來。剛要走,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腕,遲疑了片刻,又鬆開。

“你走吧,我一會兒也要回皇宮了。”

我看到他下巴一顆細細的淚滴下,落到雪白的長袍上,浸開一小團圓圓的水印。

回皇家衛戍部隊的路上,我的眼前全都是那些盡情享受赴死節的喧囂的人們。身著華麗錦袍的富人和衣衫襤褸的乞丐一起坐在街上碰著酒瓶,滿嘴醉醺醺的胡話;那些平時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們也在雲康坊裏盡情地和她們一見鍾情的男子閃進鬧市旁側靜謐的胡同裏調笑,甚至直接躲進那些幽靜的“酒家”裏享樂;還有一個據說是賣書籍的富商和他的妻子兩人在自家門口掛起了招牌,免費把店裏的書和自己積攢的錢送給任何一個路過的人。他們無兒無女,無所牽掛,生前積累的一切財富除了買棺木之外沒有留下的必要。

這一輩子,隻有在這個時候大家才能覺得彼此都是平等的,什麼金錢、地位、榮耀,對於那些大於十五歲的人們來講都是虛無。赴死節之後,不管你此生多麼努力地積累財富、營造名聲,都還是會被摧枯拉朽的黑色天空帶向無盡的黑暗之中,從此不再醒來。

我不禁笑了起來。到底是什麼力量讓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們在這短暫得甚至不值得一提的一生中勞勞碌碌?生命不過最多四十五年,明明知道當黑暗變作白晝或者白晝變作黑暗之時,一切生命中的熱度都將歸位冰冷,為何還要在這短暫的生命中不停地爭鬥、欺騙、隱瞞、猜忌,甚至是殺戮?為何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才像一群遊戲散場時那樣放鬆下來,過回真正的自己?這樣不累嗎?

回到衛戍部隊後我去找萊羽喝酒給他送行,卻發現他帳篷裏空空的,茶幾上放著一封信。那是他的兒子萊立寫的。萊立在信中和父親約定,兩人在赴死節的第十五天時一起回家團圓。按照國家的規定,赴死節的第十五天之後,本紀的國家官員就不必再工作,他可以徹底退休了。

看到這封信,我本來就因萊鵬的窘迫境遇而變得失落的心更加空蕩蕩了。遊戲終將要散場,該離開的人準確無誤地離開,最後隻剩下我自己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遲遲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