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隨船隻帶了三名軍醫。原本以為足夠了,但是這次戰鬥打下來發現,即使萊鵬加入,依然不足以治療所有的傷兵。和其他受傷士兵比起來,我的傷口不算嚴重的,起碼胳膊上的傷不會直接威脅到生命。
但前提是,傷口處必須經過藥酒的洗滌,否則很快就會爛掉。這是我這些年來練武的經驗。
我問軍醫要了一瓶特製的消毒藥酒、創傷藥膏和兩根幹淨布條,甲板上找到一個角落裏下。左邊的袖子被我撕下來,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這一箭射得很深,從皮肉到骨頭都在劇烈地疼痛著。那種痛好像是惡鬼派來的差人,用盡一切辦法折磨你的意誌,讓你在摧殘下放棄治療的想法,甚至恨不得幹脆就此死去罷了。幸運的是,這些海盜還不懂得如何製作帶倒鉤的箭頭。剛才射中我左臂的隻是普通的尖圓頭箭,否則我是斷然沒辦法自己拔出來的。
現在必須趕快用藥酒消毒。我聽過太多因為傷口沒有及時清潔而死去的戰士的故事,不想看著自己最後也像曾經因為傷口腐爛而死去的前輩一樣,承受著精神和身體上的巨大壓力,眼睜睜地見證自己的傷口慢慢生出蛆蟲,發出惡臭,最後在高燒的幻覺中死亡。
我舉起酒瓶,含了一大口酸澀灼熱的藥酒,試著用嘴唇接近傷處,鼓起腮把嘴裏的酒往傷口深處灌。
酒和肉接觸的那瞬間,疼痛瞬間激起了渾身的冷汗。那痛讓人心底升起一股欲罷不能的挑戰欲望:越痛越是不想鬆口。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能有多痛,到底我能堅持到什麼程度。
我想我一定是讓疼痛折磨得有點失常了,我好像一個賭徒一樣,跟自己打賭,看看最後是疼痛贏了我,還是我贏了疼痛。
再來一口。
這次比剛才力量更大,酒帶著鮮血和小小的碎肉從我的嘴縫裏往外流。那種場景,若是一個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會以為這個瘋子正在大口大口地啃自己的肉。我臉上的肌肉因疼痛帶來的刺激感不停抽動著。
幾口下去,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疼痛已經將人麻痹,隨之而來的是蔓延全身的疲倦。趁著還有一點知覺,我趕緊用幹淨的舌頭舔了一些創傷藥塗在綻開的肉裏,然後在傷口外麵纏上幹淨的布條。
這一切幹完後,我喘著粗氣坐在原地,想要站起來卻如何也動彈不得了。
船隊繼續向前走。不知多久之後,又來了一批海盜。我聽到了外麵的聲音,甚至聽到了海盜登船之後的吵鬧聲和廝殺聲。我好想起來和他們戰鬥,無奈身體太沉,傷口腫脹,根本沒辦法起身。我看到一條船繞過士兵們的視線向我所在的這邊船舷靠近,海盜們將他們特製的大鐵鉤扔到甲板上,鉤住船舷,一個個地爬了上來。他們輕而易舉地發現了我,可是該死,我怎麼就是起不來呢?我的劍在哪裏?就在我找劍的時候,一個海盜衝了過來,舉起刀,毫不猶豫地劈了下來。。
我驚恐地盯著麵前的凶手,眼珠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樣。
“薩,你怎麼了?”
是萊鵬的聲音。他的淡灰色的袍子上麵沾了一些血點,一定是之前幫士兵們療傷時不小心弄髒的。而我,竟然躺在自己的房間裏。
還好,隻是一場夢。這時我感到左臂的傷口灼燒一般痛,痛得我出了一頭冷汗。
“薩,少說話,你現在需要休息。”
“我不是在甲板上嗎?”我口幹舌燥,想說更多的話卻說不出來。
他拿過水袋,舉起來給我喂水。水流太急,我喝了一口就被嗆到了,不住地咳嗽。
萊鵬幫我擦掉臉頰上的水,攙扶著我坐起來。
“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後來在一個小角落裏發現了你。你已經暈過去了。”他擔心地說。
“外麵情況如何?”我問他。
“還好,打完了一仗之後再沒出什麼事。我們現在開得很快。”他微笑看著我。那溫暖的笑容在一個受重傷的人看來簡直是天上降下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