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爹想吃海刺喇,你幫爹去海裏抓一些吧。”我爹爹對我說。
這是全家最後一頓團圓飯。娘和弟弟妹妹在廚房忙碌著,爹爹在餐桌前擺碗筷。這是爹爹最後的願望,我含著眼淚點點頭。
明日我就要離開溫暖的家去皇都正式供職了,繼續那操心勞累的生活。三日之後,當這個白晝紀結束,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爹娘死去的日子。我看不到他們最後一麵,今日是我和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日。
仆人們都早已離開,回到各自的家中等待死亡那一刻。家裏隻剩下爹、娘、弟弟萊巴、妹妹萊達和我,萊薩。
我走到門外的牆上,拿下掛在釘子上的竹簍和錐子,脫下鞋,光著腳走出院子,來到家門口的海灘上。
我站在一塊黑色礁石上,抬眼看了看頭頂碧綠色的天空。天上不安地浮動著遠方高聳聖山發出的五顏六色的光帶,他們像數不清的遊龍一樣在天空中放肆地甩動著身子。平日裏,聖山也會不時發出幾條彩色的光線,這些光線在碧綠色的天幕上遊動,然後像墨汁融入湖水中一樣慢慢變淡、消散。可是最近幾個月,聖山仿佛將自己的全部力量都釋放了出來,天空變得無比絢爛。和聖山的躁動相比,我家門前平時波濤洶湧的海水最近卻顯得特別平靜,很少能在岸邊激起浪花。娘跟我說,這些都是兩紀交替時的預兆,在黑暗九十九紀轉到白晝一百紀的時候,海水也是突然變得這樣安靜的。
黑暗一百紀馬上就要到來了。
黑暗紀,這一直令我驚恐卻無法躲避的三個字,每日每日都在向我逼近。當它來臨時,就是我和父母永別的日子。
我用力甩了甩腦袋,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傷心事。我脫下長裙,扔在腳下的這塊礁石上,又用裙帶把頭發綁緊,跳進了海裏。
海水依然是那麼清澈。我在水下飛速地尋找著,用錐子把海刺喇吸附在岩石上的吸盤撬開,放在胸前的竹簍子裏。很快,我的竹簍就裝滿了海刺喇。我雙腳在海底用力一蹬,胳膊和腿一起劃了兩下,回到了海麵。
我的全名是“萊薩-宇文氏”。“萊”是我國家的名字,所有萊國的人名字都是以“萊”開頭,“宇文”是我家族的稱號,而“薩”是爹娘給我的名字。“萊薩-宇文氏”的意思就是:萊國宇文氏家族的薩。
我白晝一百紀十六年出生於海邊的這座屋子裏,這裏是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家。我的家在京畿道的蛇皮港附近,騎天馬到皇都隻需要兩個時辰的時間。爹爹是朝廷的林火官,經常在皇都或者全國其他地方出差,忙得很,家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娘在照顧。
據我娘說,我還沒學會走之前就已經會遊泳了。這件事說起來有些驚險,也挺有意思。娘在生我之前一點預感都沒有,自己跑到海裏遊泳,沒想到,她遊著遊著突然覺得腹痛無比。那時,娘想要回到岸上卻發現自己已經疼得邁不開腿。而我呢?可能太想要呼吸外麵的空氣,就在娘疼得不知所措的功夫,我的頭已經從娘的身體裏冒出來了。娘沒辦法,隻能在齊腰的海水中把我生出來。娘後來告訴我,那一次,她真的以為她第一個孩子會溺死在大海中--她從來沒聽說過有誰在水裏生孩子的。但是當她把我撈出海麵時,我竟然大聲地哭了出來。直到現在,附近的鄰居還對娘當年生我的冒險經曆津津樂道呢。
海裏出生的孩子天生就和水有緣分。就拿遊泳來說吧,雖然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遊泳,可我卻是附近所有孩子中遊得最好的,而且天生就有在水下長時間憋氣的本事。在我們家,撈貝殼、撈海刺喇這種活兒向來都是我來幹的。
朝廷給我父親的薪水十分可觀,在別人看來,我們家的孩子應該是衣食無憂的,根本沒必要學習勞作。可我爹爹卻不這麼認為。他來自偏遠的木榮道一戶普通人家,憑借自己的不懈努力才當上了林火官。他深知吃苦耐勞的重要性,特別看不慣朝廷裏那些富貴之家溺愛子孫的做法。雖然我家裏有幾個仆人幫手,不過爹爹還是要求我和弟弟妹妹每天幹活。下海撈食物以及幫娘縫縫補補是我的工作,打掃庭院是妹妹的工作,而弟弟則負責喂雞和天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