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睿的故事。
文睿,這是我的名字,但是我更喜歡聽她喊我阿鐵,圍著我“阿鐵阿鐵”的叫著的時候,她才像是一個孩子,有的時候我也不喜歡她那麼喊我,因為不知道怎麼回應,尤其在她笑得那麼牽強的時候。我知道這是她的本性,一個愛鬧別扭的孩子。
韓仲均打電話來說她被布萊恩帶走了,盡管電話那頭韓仲均很是焦急生氣,但那一刻我隻有一個感覺:真好,還能見上她一麵。至於那些擔憂都是這種喜悅之後的情緒,怕是沒有人相信,能見到她是我最開心也最奢侈的事情。
其實我和韓仲均都明白,她絕不會安分的接受我們的安排,所以麵對這樣的情形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的方案。
劇本合理,演員演出得自然,我知道她看不出什麼破綻,隻是唯一讓我預想不到的是,原來忍住不朝她的方向看是那麼痛苦的一件事。
齊阿德是我的律師,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在告訴我我可能會被判四年監禁的時候我可以笑得那麼開心,我偷偷告訴他,在對街某個角落有個喜歡看我笑容的女孩正站在那裏,我若是不笑她會不開心的。
我目送齊阿德離開,站在那裏的每個動作每個舉止我在昨天晚上都精心練習過,齊阿德說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不能見到她,不想她回憶起這場離別的時候有絲絲的遺憾。
我知道她一直跟著我,我很想放慢腳步卻又害怕她會發現,這個時候我是嫉妒韓仲均的,他可以攙扶著她,至少他們的肩膀是平行的。就像對我而言的那六年,天空在那些日子是黑色的。
有孩子跑的太快撞到了我,我和他們說謝謝,他們顯然覺得我傻氣了,可我無法解釋他們讓我可以有理由停留一會,和她在一個空間裏多呆上一會,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是太少了。
我明白,韓仲均是絕對不會允許她跟著我拐進下個路口的,當走到路口的時候,我似乎可以聽到她強忍著嗚咽的聲音。她不會演戲,而我表演得太自然,竟然抬得起腳步,盡管不知道怎麼抬起的。
死神,能否跟我約定,我願意不回頭看她一眼換你多留她一年,我想回頭千百次,你是否能讓她留在這裏百年,百年就好,足夠她曆經各種幸福。
韓仲均生怕節外生枝直接把果果送回了美國,在那裏,威爾醫生已經做好了手術的準備,老師說過,27歲是最佳的時候。
果果手術的日子確定了,同時我的最終判決書也送來了,法庭之上,法官問我可還有要說的,我點點頭,我說:“要加油,要努力活下去。”我想,果果應該能聽見。
“文睿!”
阿朵要衝上去打她,但是被我攔住了,我無法解開手上的拷鎖,不然我會給蕭蕭一個擁抱,因為我懂她,她對我的愛就像我對果果的,都深刻到了靈魂無法自拔,隻是我們選擇了不一樣的宣泄方式。
“你為什麼還有臉出現在這裏,我哥已經被你害得身敗名裂了,現在還要坐四年的牢……”阿朵哭得我心裏挺亂的,我讓小念扶她到一邊去,與看守我的警官商量著說要最後和蕭蕭聊兩句,他們也就沒有催著我走。
“不想罵我嗎?阿朵都恨我了,你怎麼可以還是一臉無動於衷!”
“不恨你,她把你交給我的時候說過你是個好女孩,我不想說你不好,這樣會讓我自己覺得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是真的想好好照顧你的。”
“什麼都是為了她,連對我的好也僅僅因為她讓你好好照顧我。你到底因為什麼非她不可?”
“那你又為什麼非我不可呢。”我實在無法回答蕭蕭的問題,因為我也沒有想過,剛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她不可能,我有弟弟妹妹要照顧而她是被眾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後來從老師那裏知道了她的病,我隻想她好好活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我非她不可,或許我也可能愛上別的人,但總覺得這輩子是有些困難了。
我被蕭蕭狠狠甩了一巴掌,她走了,我知道她還在氣我連恨都不願意分一點給她,但是或許很久以後她會想明白的,她將所有的恨放在我身上的時候怎麼還會去分,因為愛,從來都是全心全意的事。
一大群記者圍上來了,他們似乎比我還關心我的最終審判,想來很可笑,其中有些記者我還很臉熟,前一陣子還為我謳歌頌德誇我是民族英雄,如今又把我擺到了敗類人渣的位置上去了,難怪果果說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嘴,尤其是記者的嘴。
阿朵和小念幫我推開那些一直要我回答為什麼販賣違禁藥品,為什麼利用生命做黑心買賣的記者,這世界再人雲亦雲也總有幾個至死不渝的相信你的人。
“一晚之間從民族英雄變成十惡不赦的罪人,文睿先生,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如果我告訴這個記者其實沒有什麼感覺,他是否會失望,無論我是誰,無論我接受多少人的仰視還是俯視,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隻要那個人還喊我阿鐵,那就足夠了。
閃光燈裏我似乎看見了她的模樣,那年她還穿著校服豎著馬尾,那年她仰著臉穿過閃光燈走過我的身邊,我知道她叫葉果果她卻還未正眼瞧過我一次。
阿博坐在角落不說話,我聽說他的未婚妻要結婚了。他睡我隔壁鋪位,我們關係不錯,他告訴過我他的未婚妻很可愛,整天都是無憂無慮的,為了守住那份無憂無慮他動用了公款拯救了她陷入危機的家庭,但是這些她都不知道,他說他希望她一直是無憂無慮的。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他依舊那麼坐著,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我告訴他,我和果果的那些年。
“喂,我沒帶錢,能請我吃個冰淇淋嘛?”夏日刺目的陽光下她拉住我,這是第一次她找我的時候沒有帶著傷,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我的名字,隻能喊我喂。
“我沒帶錢。”這是實話,早上出門的時候把錢給了阿朵,她今天去夏令營。
“不想請我吃就算了,真小氣,鐵公雞。”說著她給我做了個鬼臉,小跑著往前去,她依然昂著頭似乎並不害怕著毒辣辣的陽光,沒多遠她轉身朝我喊:“以後我就喊你阿鐵,記著,你欠我冰淇淋呢。”
後來我欠她的越來越多了,她餓的時候欠她蛋糕,下雨天欠她雨傘,有人說她像水蛭一樣依附著我,似乎想要將我榨幹。我知道,她隻是渴望愛。就像一個在沙漠裏行走很久一樣,看見水源似乎就看到了自己生命可以延續的可能。
她一直活得很官方,有得體的處世之道,但是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她在大眾麵前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是壓抑不住的喜悅,那是高考的最後一天,別人都在猜測她一定是考得很好,隻有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阿鐵,你知道我的夢想嗎?”這是高考前一晚她問我的。
我知道她一向要強,成功便是她的夢想,她渴望站到一個閃光點,似乎是為了讓某個人瞧得見。
“我知道。”
“你不知道,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的心在呼喚我做一件事,我雖然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但我願意嚐試。”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直到新聞裏出現她考試失敗的消息,我以為她要的其實是她最想擺脫的,那一晚,我站在她家樓後,望著她臥室的方向很久。那一晚,我開始思考她到底要的是什麼,想明白的時候才知道,不懂得也是一種糊裏糊塗的幸福。
回到家的時候奶奶在等我,阿朵他們已經睡下了,我知道自己無法離開他們,所以能放棄的隻有果果。果果總說那時候是她拋棄了我,可是不能追隨她而去的我何嚐不也是一種拋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