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好幾日了,言笑塵躲在“龜殼裏”,除了進宮外,哪也不去。笛兒已經和她說過很多次要她去找三皇子說清楚,言笑塵總是一笑帶過。
可是,公主的心思,笛兒豈會不明白?
每日裏,笛兒想著法子逗主子開心,但言笑塵總一副意興闌珊、興趣缺缺的樣子,讓笛兒著實無奈。
這日裏,笛兒翻著剛拿到的情報,猶豫著進屋。
言笑塵坐在窗前臨帖寫大字,一筆一畫很是專注。但她依然聽到有人進屋的聲音,便問,“怎麼了,有什麼麻煩的事?”
“……是挺麻煩的,”笛兒走到書桌前,凝視著言笑塵清瘦不少的側臉,好一會兒才說著。
“哦?”聽出侍女話裏的猶豫,言笑塵手中毛豪一頓,舒眉輕展,猜測著,“皇後娘娘的千秋宴快到了,是皇後娘娘又刁難什麼嗎?”
“不是,”笛兒否認,眼睫微垂,籠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小聲咕噥著,“是三皇子……”很明顯,公主執筆的手,瞬間都有些僵硬了。
自己注定練不成字了……
言笑塵苦笑,認命地丟下筆,靠著椅背,慢吞吞的問,“三哥怎麼了?”
“民間不知怎麼回事,突傳三皇子是”妖星“轉世,禍害民間……”笛兒越說聲音越小,偷偷觀察著言笑塵的神色。
言笑塵支著下頜,眼線清淺,想了一會兒說,“我當三哥真就那麼討厭我背後說話,敢情是有先例讓他不痛快了……”
“啊?”笛兒愣了片刻才回神問,“公主是說,當日進宮請安的事,三皇子給公主臉色,是因為早知道了民間的事?”
“大概就是如此了。”言笑塵分析著,“當年蘭妃娘娘產下男嬰,為引起父皇的注意,便刻意傳出‘妖星’一說,也有好些年了。連朝中大臣們知道的都不多,隻有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玩鬧時,才會拿三哥的‘妖星’出氣……民間傳出這種說法,倒是有趣了。”
笛兒仔細思量,拍手道,“公主是說這是從宮裏傳出去的?以下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自是不必考慮了,目前宮裏頭最恨三皇子的可不就是……”笛兒噤口。
言笑塵點頭,“五哥現被軟禁,再說要采取行動的話,隻會用一些置三哥於死地的法子……像這種比較‘溫柔’的法子,隻有我那位太子哥哥才會用……”言笑塵說著笑起來,神采飛揚,“我說呢,當日向太子哥哥請安時,他笑得那麼詭異,敢情是為這事啊!”
“公主先甭管那些了!”笛兒忍不住開口建議,一手拄著椅子,“人的嘴巴最危險了,這可是防不住啊。”又不能把別人的嘴堵上,真麻煩!
“他有政策,我自然有對策了。”言笑塵嬉笑,旋身站起,呼出大大一口氣,“我們現在出去!”
京城裏最大的“迎春樓”,樓前懸掛著夢幻色彩般的紫紗綢緞,彩絲映空,飛花漫天。各色佳人在門前拉客,笑容妖媚輕佻。車水馬龍的場景日日不換,更何況是晚上。
繁星當空,鑲嵌在如同黑天鵝羽的夜空中,雲色淡繞,空氣透著絲絲媚惑妖冶之氣。
“迎春樓”裏燈火通明,男人女人摟抱嬉笑、醉生夢死。撲著厚厚脂粉的麵頰生氣動人、楚楚可憐,腰肢輕扭,舞姿曼妙,飛紗淩空踩著舞步,絲竹管弦之聲如在耳側。
這會兒,樓裏進來一位麵如金玉氣質高貴的白衣公子。折扇輕搖,眼如秋陽,唇角輕揚,勾畫出淡淡的笑意。這般出色的美男子,令一群女子眼前突亮,完全忽視了他身後跟著的小書童。
這“年輕公子”自然是言笑塵,後麵喬裝成小書童的,正是她的貼身侍女——笛兒。
此時見識到樓裏的熱鬧繁華,笛兒皺著眉,跟在言笑塵後麵一直碎碎念,“公子,你需要什麼,奴婢給你取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你真煩呢!”言笑塵受不了地用折扇輕擊笛兒的頭,動作瀟灑自如,“我早說過你不願意來,在府上呆著就好了。是你死纏爛打地追著我來,現在就給我安靜些!”
笛兒畢竟是受了多少年的“女兒閨訓”,這些年雖被言笑塵潛移默化了許多,有些事她還是不習慣。此刻她就忍不住回嘴,“如果三……知道公子來這裏,又要不高興了!”
“呃,”言笑塵冷笑一聲,瞥旁邊人一眼,“你提他做什麼?他估計現在還生著我的氣,我倒是不計前嫌地來為他辦事,他有什麼好氣的!”
見主子語調透著不愉快的情緒,笛兒隻好把一肚子的話咽下,不再說什麼。
“公子,”一位膽大的女子挨上言笑塵,挑眉輕笑,“讓奴家服侍公子吧?”
言笑塵明顯感到身後笛兒不自然的撇開眼,笑容綻放,扇柄一抬,“讓你們老鴇過來!”
“公子找媽媽做什麼?”那女子越貼越近,癡癡笑著,“奴家不能服侍公子嗎?”
“你說呢?”言笑塵笑著反問,也不推開身上掛著的女子,眉角上揚,“姐姐不要靠我太近哪,你媽媽要是知道了,會心驚的。”
“公子這是什麼話?”濃妝豔抹的女子又圍上來了幾個,搔首弄姿的,嗔笑,“公子是嫌棄我們,非要找頭牌花魁麼?”
“讓開讓開!”聽到有人找,老鴇滿身橫肉地擠到言笑塵麵前,正要擺出招牌式的笑臉,一看言笑塵清秀的麵孔,一愣,“大,大……大當家!”身後傳來眾女子的驚呼,見言笑塵不甚讚同地皺皺眉、拿扇擋著臉,老鴇忙壓低聲音,喚退圍上來的一幹女子,“大當家有事嗎……這個月還沒了……”
“你放心,我不是來收賬的,”言笑塵好笑,用折扇敲敲手心,一派灑然,“收賬有你管事,我需要親自來麼?”
老鴇幹笑著擦汗,“那姑娘是……”
“咳咳咳……”笛兒警告的瞪向頭上插滿珠釵的老鴇,“別透露主子的身份!”
老鴇立即噤若寒蟬。
言笑塵一副好商量的樣子搭上老鴇的肩,微笑,“找間幹淨的屋子,我有事讓你做……”
笛兒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上。
隔開外麵吵鬧的聲音,言笑塵把事情招呼了個大概,蹺著二郎腿嗑瓜子,欣賞著老鴇的一臉抽搐表情。
“姑娘,”老鴇抖了抖,顫顫地開口,“三皇子的事,我們真不敢亂傳啊,搞不好要殺頭的……”
她一臉神經兮兮的表情連笛兒都樂了。笛兒笑著站在言笑塵後麵,快速頂回老鴇的話,“這你擔心什麼呢?這整個樓都在我們姑娘名下,我們姑娘會給自己找不痛快嗎?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天塌下來還有我們姑娘頂著,哪輪的你擔心!”
言笑塵有趣地看著老鴇痛苦地答應下來,正要拍拍手走入,外麵傳來敲門聲,“媽媽,外麵有大客人在等著,指明要花魁伊人姑娘獻舞呢。”
言笑塵看眼老鴇,笑,“看來你的生意不錯,我就不打擾你賺錢了……笛兒,咱們走。”剛抬腿走一步,老鴇突然上前攔住她,諂笑,滿臉上的肥肉直抖,“姑娘身材好,又長得漂亮,家裏應該也是有後台的,一定有不少公子哥追求姑娘吧?”
“哼,我們姑娘早許人了!”笛兒口快,下巴高高翹起,“你這裏的男人,可沒一個配得上我們姑娘,我們三……公子,從來不來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的!”
笛兒聽不出老鴇話裏的含義,言笑塵可是一清二楚。她笑著打量老鴇,“你有事求我?該不會是讓我假扮伊人姑娘,上場獻舞吧?”言笑塵說完覺得有意思,一旁的笛兒卻滿眼噴火地瞪著老鴇,還沒罵出來就被言笑塵製止住。
老鴇尷尬的笑笑,“姑娘就是洞察人心……我實在是沒人,伊人那種清冷的氣質,我這裏的姑娘真沒人裝的了……姑娘你看,我總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
“那伊人呢?”言笑塵思量了片刻,靠著門笑問,“怎麼不讓她自個兒上?”
見言笑塵有鬆口的傾向,老鴇大喜過望,也不敢瞞著言笑塵,便老實說道,“前個晚上,她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跑了!”提起這個,就讓她心疼,她的“搖錢樹”啊!
“這倒是個有誌氣的姑娘,”言笑塵笑,“你也別讓人追了,放她一條生路吧。我也見過她幾麵,挺不錯的姑娘,在這裏,當真糟蹋了。”
老鴇哪敢不聽?立即應著,又問,“那今晚……”心裏上上下下,實在是不安極了。誰讓眼前這俏麗姑娘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我假扮回青樓姑娘,也挺好玩的。”清脆的回答,便是應了。
笛兒可著急了,“公子!這怎麼成……”話停住,被言笑塵毫不留情地點了啞穴。
言笑塵要笑不笑地看笛兒一眼,話卻是對著老鴇,“我可不怎麼會跳舞……你慢慢安排吧。”說罷,和老鴇揚長而去。
留下笛兒幹瞪眼,礙於沒法說話,她幹脆呆在屋子裏,哪也不去,自己生著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