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我心隻屬於你(雲瀾)

楔子

“你相信嗎?人的心是有記憶的!”清脆嬌嫩的聲音信誓旦旦地如是說,“要不人們幹嗎總喜歡強調說要‘用心記住’呢?可見對於那些真正重要而珍貴的東西,人們都是用‘心’來記憶的。”

“相信,相信,這解大小姐說的話還能不對嗎?”戲謔而充滿笑意的男子隨聲附和道,拿女孩的天馬行空沒轍。

“好啊——你敷衍我,根本一點誠意也沒有!”忿忿不平的指控聲響起,繼而又轉為不依的嬌嗔,“人家是跟你說真的耶!對我而言,你就是我會用心記住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失憶了,抑或變成另外一個樣子,隻要我的心還在,它就一定會記得你。而且啊,它還會指引我再次愛上你,因為——它隻屬於你。”女孩的言語中滿溢著不容錯辨的深情,乍聽之下似乎猶帶幾許稚氣,但鄭重的口吻聽來卻更像在許下一個神聖的誓約。

“傻丫頭,又在說傻話了。好端端的幹嗎咒自己?”男子的語氣很有些無可奈何,卻飽含著毋庸置疑的寵溺。

“不管啦!你到底相不相信嘛?快說,快說!”最後幾個字已近乎命令了,隱隱還伴隨著一陣悶悶的捶打聲。

“哎呀——我的大小姐,別打了,再打下去就成謀殺親夫啦!”男子哇哇怪叫。

“你還不快說?!”細聽似乎有陣陣的磨牙聲隱約傳出。

“我相信。”收起玩笑的心思,配合女孩的要求,男子慎重答道,“我相信!”

慵懶的午後,一株高大茂盛、綠蔭如蓋的梧桐樹下,坐著一對年輕的男女。女孩懶懶地斜倚在男子的懷中,男子則微微低頭,兩人的視線緊緊糾纏在一起,無聲的幸福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一陣風吹來,拂亂了女孩的發絲,男子愛憐地抬手為她別在耳後,順勢點了一下女孩的翹鼻,眼裏漾滿了某種名之為溫柔的東西,唇角泛著寵溺的微笑。女孩則淘氣地聳聳鼻子,回之以一個大大的鬼臉,隨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這個春日的午後飄散得很遠很遠,風中隱約又傳來女孩的話語:“要記住哦,我心隻屬於你。”

漫無目的地走在紐約起風的街頭,他隻是機械地邁動著腳步,絲絲微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幾乎遮擋住他的視線,他也毫不理會,臉上隻是一派的漠然。

三年了,三年來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引起他的注意,自從……她去了以後。

自欣彤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就任自己墮入了一個冰冷麻木的世界。她帶走了他所有的熱情與想望,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未來對他來說是看不見光亮的黑暗。他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這樣行屍走肉般地活下去,也許……是因為對父母還有一份為人子的責任未了,也許還因為好友的執意牽絆,不許他輕易離棄這個世界。

雙眸剛因為想到家人與好友而染上些許的溫度,轉而又化為了淡淡的苦澀。有這麼一個了解自己的好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嘟——嘟——”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冥想,他慢吞吞地打開翻蓋,“喂?”

電話那邊的人已是氣急敗壞,入耳就是一陣中氣十足的大吼:“死小子,怎麼半天不接電話?存心讓我著急是不是?”

聽到好友熟悉又充滿活力的吼叫聲,杜審言嘴角的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什麼時候商場上有名的笑麵狐狸竟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

“好小子,竟敢消遣我!你老兄倒是逍遙得很,隻可憐了我這個好兄弟卻得為你做牛做馬、兩肋插刀!”忿忿不平的聲音再度從電話那頭傳來,卻引來電話這端的靜默。

沉默半晌,杜審言方低沉說道:“我知道這三年來辛苦你了……”

“哎——哎,打住,打住!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別說這麼多廢話!”那頭驚慌失措地打斷這端的未竟之言,急急岔開話題:“你現在人在哪裏?”

“紐約。”

“什麼時候回來?”

“就這幾天吧!過幾天是欣彤的忌日。”淡淡的語氣,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該死的,話題還是繞回了他極力想避開的方向,任自飛在心裏暗自咒罵著。

“那……回來後別忘了給我來個電話,說不準我就跑去看你了。哎,我們兩個也很久沒一塊喝酒了!”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悵然和懷念,接著又轉為凶惡,“這回你要是再學那個混賬大禹過家門而不入,就小心我的拳頭!”

“好,我會小心你的拳頭的。”明知好友的意思,杜審言卻故意曲解。

“你這家夥!”任自飛在這邊笑罵不已,“那就回來見嘍。多保重,夥計!”

“我會的,你也一樣。”杜審言靜靜回道。

掛斷後,他下意識地抬頭仰望紐約的天空。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遮蔽下,天空被擠壓得隻能看見一小塊,顯出蒼白的灰藍。

“我喜歡看一大片的天空,天空下麵是一大片的草原,我呢,就騎在馬上,在藍天草原之間奔馳……和你一起。”

不用閉上眼,他就能輕易勾勒出欣彤說這番話時的表情。言猶在耳,仿如昨天。

收回目光,看著四周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種。他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目標吧!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標而追逐忙碌著吧!而他呢?他的目標又在哪裏?失去了欣彤,他就像失去了根蒂的浮萍,沒有了歸屬,沒有了方向,隻能隨波逐流,四處飄零。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是到了該歸去的時候了。欣彤,我將歸來,你,高興嗎?

三日後

大廳裏喧囂攢動的人群,空氣中縈繞不絕的廣播聲,千篇一律的迎來送往場麵,僅僅隻是因為觸目所見的都是同胞,入耳所聞的皆為母語,一切就變得親切而不再令人難以忍受。

隨著人潮出了機場,杜審言先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五月的江城是溫和的,“火爐”的威力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春天將這座城市裝點得生機盎然,空氣中隱隱浮動著花草的芬芳。這個季節是欣彤的最愛,老天安排她在最愛的季節離世而去,不知是對她的眷顧還是殘忍。

想到這兒,一抹苦笑又爬上杜審言的嘴角。似乎每一次想到欣彤,他的笑容就變成苦澀的了,或者說,自欣彤去後,他就從來不曾真正地笑過。

猶記得欣彤最愛看他的笑,她常常會溫言軟語地要求他:“笑一個嘛!我喜歡看到你笑,你應該多笑的!”然後用她那雙比秋水還澄澈動人的明眸深深地望著他,無聲地祈求著,那樣嬌憨,那樣動人。他永遠也無法拒絕那樣的她。

往往,他會陷溺在她的眸光裏,忘了呼吸,忘了回應,忘了自己,直到緋紅染上她的雙頰,直到她嗔怪地白他一眼,他才會恍然驚醒,唇邊自然而然勾出一抹笑紋,傻笑不已。每每這個時候,欣彤也會忍俊不禁,並不依地用兩隻小手拉大他嘴角的弧度,然後,兩個人就會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中的欣彤明豔動人,美麗不可方物,是他記憶中最美的畫麵。

欣彤常說他的笑容最美,其實他並不認為一個大男人的笑容有何美麗可言,這甚至大大打擊了他的男性自尊,可他又不忍忤逆欣彤絲毫,隻是心下卻大大不以為然,因為他想象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欣彤的笑容更美。她貪看他的笑容,他又何嚐不是呢?

回想起來,自己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但隻要和欣彤在一起,就是自己笑得最多的時候,而她一走,也一並帶走了他歡笑的能力。如今的他早已不知真正的笑為何物。欣彤,你若泉下有知,還忍心離我而去嗎?

從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又呆立了良久,杜審言無奈地歎息。自欣彤去後,他似乎習慣這樣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發呆。而三年來,自己又養成了多少類似的習慣呢?不能再想了。用力甩甩頭,杜審言舉手招來一輛出租車,轉眼就奔馳在回家的途中。

離鄉三年,中途隻在欣彤忌日時回來兩次,而那兩次又都是來去匆匆。尤其是去年那一次,若不是祭拜欣彤一定會驚動到她的父母,可能誰也不會知道他曾回來過吧。

悄悄地來,再倉皇地去,過家門而不入,明知自己的不孝,卻仍執意任性地不想麵對任何人。心中的傷太深、太痛,他隻想抱著與欣彤共有的回憶獨自哀悼,不想要任何人的憐憫、同情或是安慰。隻因自己不想節哀,也不能節哀啊!

三年來他隻是定期打電話向家中報平安,幸而雙親俱是少有開明而質樸的人,對他與欣彤之間的感情又知之甚深,因而很寬容地原諒了他,隻在每次電話中殷殷叮囑要他多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慚愧的是,連這點單純而微小的要求他恐怕都無法做到。衣帶漸寬,人漸憔悴,人生自是有情癡,他也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啊!等會兒進了家門,母親八成又要嘮叨了。思及此,冰凍已久的心不由得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