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菊年正在搬弄著花草,忽然聽到一陣零亂的腳步聲,錯愕地起身回頭,卻見蕭娉婷眼裏含著淚跑出來。
沈菊年正待追上,卻聽到院子裏李群在喊她。
“沈菊年!”
聽上去很生氣。
沈菊年急忙跑回院子裏。“先、先生!”
李群冷冷剜了她一眼,“一院子泥土!”
沈菊年縮了縮脖子。“我馬上掃幹淨!”
這不是剛剛蕭娉婷突然來了,她沒來得及收拾好……
李群皺皺眉,哼了一聲,摔門進屋。
真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沈菊年又一次想。
五月底的一天,劉晉銘暴斃而亡,由二奶奶做主,厚葬了。
李群和沈菊年隻能偷偷去看他,帶上他最喜歡的酒菜。
李群站著,沈菊年跪著,三杯水酒灑在身前的土地上。
李群低下頭,看到沈菊年眼裏的淚光,眼眶濕潤,卻沒有流淚。
那次被打得那麼慘,咬緊牙關,她也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沈菊年也不知為何,每次眼淚到了眼眶,便忍著不想流出來。
不過她是真的傷心,至於為什麼傷心卻不流淚,她就不明白了。就像李群,他心裏一定也不好過,但他看上去和平時也沒什麼不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表達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怎麼能強求人人都是痛哭流涕呢?
李群說:“二師兄年輕時受過重傷,根基廢了,但跟尋常習武之人比起來,仍是強上許多。隻是病根仍在,注定活不過五十。我不信命,卻也鬥不過。”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便會潛到劉晉銘房中為他療傷,曆經滄桑,劉晉銘也看淡了生死,過去在山上,他常笑著對人說:我那個小師弟啊,看似無情,其實最是重情,別人不了解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啊,也隻是一個聰明的傻孩子。
李群的眼神微微黯了下來,也說不上多麼悲傷,有希望活下來的時候決不放棄,既已死去,傷心也是無謂,雖明白這個道理,想起再看不到二師兄大大咧咧的笑臉,心裏還是略微有些沉鬱。
“先生為了師傅來蕭府,現在師傅走了,您是不是也要離開了?”沈菊年問道。
“再過一個月,我便回雲都門。”李群問,“你和我一起回去嗎?”
沈菊年仰著頭,怔怔望了他半晌,突然覺得脖子有些酸,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塵土,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我放心不下七小姐,而且,我想回安州看看。”
她很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大嫂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李群不知道七小姐有什麼可以讓她放心不下的,不過她確實和自己不同,她是有家的。而他必須,也隻能回雲都門。
李群點了點頭,道:“你沒有簽賣身契,想回家就回家吧。”說著又取出一個太極形狀的墜子,交到沈菊年手中。“我答應過你師傅照顧你,你若有事找我,便將這個墜子拆開,到時我自然能感覺到。”
這麼神奇?沈菊年詫異地接過那墜子,不小心碰觸到他的指尖,微涼微涼的,卻讓她有種被燙到的感覺——卻也隻是轉瞬即逝的刹那。
“我……”沈菊年想起自己身無長物,不禁有些羞赧,忽地想起一物,便從腰間取出一個碎步包裹,攤開了,裏麵是兩環碎玉鐲子。沈菊年取出一塊放到他手心裏。“我沒有什麼值錢東西,這是我娘給我的鐲子,不過被我摔成兩半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說到這個,她便覺得不安。“嗯……這個沒什麼功用,不過就當是謝禮吧……”
李群摩挲著那半截玉鐲,溫溫潤潤的,就像它的主人。心頭閃過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如同那次在文心齋外初見,李群覺得手中的碎玉鐲似乎有些異常,卻又不知哪裏異常,定了定心,便收下了。
“你道骨雖然一般,但勝在有道心,若想拜入雲都門,我可為你引薦。”李群說著,心想,他也不是什麼熱心的人,不過是因為她是二師兄的徒弟,這才幫了一把。
嗯,是這樣的。
沈菊年謝過了。她為什麼要修道呢?長生不老有什麼意思?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還不如人世間百八十年過了,有父母兄弟,有兒孫滿堂,有人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