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話語淡淡的,卻蘊著狂怒。

“是,真的。”師琳答道。知道自己太殘忍,感覺得到他因受到傷害而對她閉起來的心,她的心為此而顫抖窒悶,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給予否認的回答。但是,他是真的喜歡她,難道她可以繼續欺騙他下去嗎?這樣對他更是殘忍。

“是嗎?”他淡淡地說,放開她,轉身,突然又側過頭,看著她,輕輕說了聲:“師琳,你真了不起!”那最後一眼,冷極。

而師琳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景麒,你來看……咦?你受傷了?”霍新陽指揮著人收拾殘局,轉頭正待喚景麒過去,這才發現他竟然滿身是傷,臉色也是尋常的蒼白,不禁吃了一驚,“怎麼搞得這麼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景麒推開他,不發一言,徑自大步地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師琳的手在發顫,事實上,她全身都在輕顫,呆呆地站著,無法動彈。而淚終於湧出,無法抑製。此刻楊曉虹也走進工棚裏來了,看到師琳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你……沒事吧?”因光線的昏暗,走近看才發現她臉上的傷,不禁倒吸了一口氣,“被打傷了嗎?還有哪裏受傷了嗎?”

受傷?是的,她一定是哪裏被傷到,不然,怎麼會這麼難過?師琳搖搖頭,沒有來由地,淚珠一顆顆地滾落。

“師琳?”楊曉虹擔心地攬住她。

“痛、很痛……”心裏好痛呀,比任何時候都痛,那種難以忍受的痛楚快將她掏空。師琳驀地靠在楊曉虹的肩上,痛哭出聲。

“爸,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再弄這個。”師琳把師明康端給她用於敷麵消腫的熟蛋白推回去。“我去上學了。”

“真的沒事了?今天就回學校啊?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不用了。”師琳背起書包,“我走了。”

師明康目送她走出門,深深地歎了口氣。琳琳那晚出事後,被她的同學送回家,嚇得他差點心髒病發作,幸好除了臉上的傷外並無大礙,在家裏麵休息了兩天,今天就說要回校上課,讓他擔心不已。唉,她這些天一直是精神恍惚的樣子,不會是受到驚嚇吧?而這幾日江月華又出差在外,沒有回來。

她是不是對父親太冷淡了?師琳走出家門時想著。那晚回來,自然是軒然大波,父親震驚到無以複加。在家養傷的這幾天裏,她一直很低沉,沒怎麼跟父親交談過。每次見到父親擔憂的眼神就很難過,其實,她不太願意跟父親說話不是因為她還在為上次宴會的事生父親的氣,是為了景麒的事情緒低沉。

想起景麒,心裏又是一抽,這樣下去,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心髒出了問題。

來到學校,首先見到的人是謝瑩霄,她一見她就奔到她身邊問長問短,關心不已,對此師琳確是感動。

然後是班上其他同學的眼神有些怪,稍一傾聽便可發現又有關於她的新傳言在流行——據說,景麒跟她並不是在拍拖,那隻是假象,是為了逮住東陽那幫人才精心布下的煙幕彈,所以她師琳跟景麒之間什麼都沒有,一切是假的!據稱這是霍新陽無意間透露的。

師琳聽後幽幽一歎,不語,任流言傳來傳去。

而她這態度更加深了眾人的猜疑,謠言愈演愈烈,越傳越難聽,終於使楊曉虹坐不住了,假裝不經意地踱到師琳附近,很好奇事情的真相,更擔心她受到打擊,卻又拉不下麵子過來問。

師琳把她的舉動看在眼裏,胸中漾滿暖意。這樣,就算是朋友了吧。不需要全心全心,不需要掏心掏肺,隻要肯斟酌著付出一些,已經足夠;兩人間也用不著心意相通、用不著全然了解對方,隻要懷著關心,即使沒有實質的幫助,甚至不知道對方真正的痛苦就足以稱之為朋友了!“曉虹,下午的體育課,你跟我組成一隊嗎?”當楊曉虹再次“經過”她身邊時,師琳低聲問道。

楊曉虹頓了頓,片刻後輕哼:“隨便,無所謂。”

師琳微微一笑,她跟楊曉虹的友情,無心間建立起來了,而現在,正在恢複當中。

還有王麗娜,她被連記兩個大過,然後留校查看。她的父親真的垮台了,班上沒什麼人理她,處於眾叛親離的境地。師琳望了望頹喪地坐在座位上的她,沒有多事地上前去說什麼,這種時候不需要蒼白的安慰,隻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責任隻能由自己去承擔。

驀地看見景麒正走過對麵那道走廊,師琳顧不得正有無數雙眼睛在注意著他們,等著給流言添加新料,霍地站起身,迎了過去。

“景麒。”再次與他麵對,已經找不到往日的感覺,那清雅溫和的眼睛已經消失在冷淡中。師琳打量他的臉,找不到一絲原諒的痕跡,但看到他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也算有一些欣慰。

景麒沒有在她麵前停住腳步,視而不見地繞過她。盡管她做的事非常惡劣,但他決不會采取報複或反擊等不紳士的行為,至少他還有權力選擇徹底忽視她。

師琳眼中蒙上一層無奈和悲哀,看著他的背影,喃喃地,顫抖的聲音飄散在微風中,“對不起。”不想傷害的人,已經深深傷害了……

“琳琳。”師明康推門進女兒房間,卻見她坐在窗前發呆,神情有幾分恍惚,不禁擔心地喚她回神。十多天了,琳琳似乎還沒恢複過來,時不時就陷入失神。

師琳回過頭,“爸。”有點愧疚,知道父親一直在擔心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掩不住落寞。

師明康把手上的碗和調羹放在她麵前,“我煮了宵夜,吃點吧,晚飯時你也沒吃多少。”

“好的。”盡管沒多大胃口,但不想讓父親掛心,師琳順從地拿起湯匙吃起來。

“早點睡吧。我走了。”

“嗯,晚安,爸。”師琳看著父親走出去後,放下湯匙,歎了口氣。這些天她的心情總是低沉,就像失落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一樣,必須時時提醒自己,才能不露出太多憂愁的神情,讓關心她的人擔憂。

呆了一會兒,她伸手關了燈,躺上床。輾轉反側,兩個小時後仍是十分清醒,她幹脆坐起來。百無聊賴,連手工也提不起勁去做,不經意地看見擺在桌上的碗,碗口邊緣正反射著月光的柔澤,她望了望那裏麵隻吃了兩口的宵夜,心忖還是自己把碗拿下去吧,省得父親來收碗時又顯出憂心的神情。想著便下了床,沒開燈,拿起碗直接開門出去,悄悄地下了樓。

剛走進廚房,便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母親回來了?師琳猶豫一下,躲在廚房裏沒出去,爾後聽見父親從門裏出來、走到客廳去的聲音。

“月華,哎呀,怎麼醉成這個樣?”師明康吃驚的聲音傳來。

師琳輕輕從廚房出來,走到客廳的門背後。隻見師明康和田秘書一起把江月華扶進門來,坐到沙發上。

醉醺醺的江月華揮了揮手,想要站起來卻腳步不穩地歪倒,師明康再將她在沙發上扶正,一邊問旁邊的田秘書:“怎麼了?今天有特別的事嗎?”她一向很有分寸的,從不會飲酒過度。

“不知道,很尋常的酒會啊,董事長可能是不小心喝多了幾杯吧。”

以她的酒量,這可不是多喝幾杯能造成的,師明康暗自皺眉,回頭向田秘書說:“謝謝你送她回來,我可以照顧她,你也回去休息吧,麻煩你了。”

“不必客氣,我分內的事。那我先走了。”田秘書朝他點點頭後,告辭出去了。

師明康送她到大門口,回來見江月華又滑下了沙發,歎了口氣,過去扶起她,“怎麼喝這麼多?明天會很難受的。”

江月華睜開半眯的眼,看見他的臉仿佛清醒了些,哼了一聲將他推開,“走開!你別管我,反正你都不在乎我這個老婆。”

她說什麼呢?不在乎她還在乎誰?師明康無奈地拉住她的手,“月華,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你給我走開!別碰我!”江月華突然發起火來,叫嚷著甩開他的手,動作稍激烈了些,不小心揮到他臉上,發出“啪”的一聲,她頓住愣了愣。

師明康沒有著惱,他本來就是極寬厚的性子,何況此時是對著發酒瘋的人。“小聲點,琳琳睡了。我扶你進房間吧。”

“師明康!”江月華氣得咬牙切齒,熊熊怒火猛地燃上眼瞳,不可抑止,“你這個傻子,大笨蛋!你就不會生氣啊?”這個傻到天絕地滅的男人,竟然就是相處了二十年的丈夫。

“月華?”師明康被她的吼聲嚇了一跳。

“你這個渾人、傻瓜、笨蛋!天下再沒有比你更笨的了,沒腦子!你就不會想一想?我上輩子是造了哪門子孽!沒腦子的笨蛋!”江月華近乎語無倫次,她實在是氣瘋了。

別說師明康,就連站在門後的師琳也早呆住了,這是她的母親?失態的江月華是從來沒人見到過的,任何時候都顯得雍容高雅的她,而今居然暴跳怒罵?

“月華,我哪裏讓你生氣了?”被妻子劈頭蓋臉一陣罵,師明康還是摸不著頭腦。

“哪裏讓我生氣?你……”江月華氣得到無力,跌坐回沙發上,撫額說不出話來。她嫁了一個不踢就不會響、踢了也不響的實心木頭丈夫,該慶幸還是該氣惱?

師明康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擔心地望著她,“我知道我是笨,可是你別這麼生氣,不要氣壞了身子。”相比於冰雪聰明的妻子,他實在是笨拙得過分,連她氣他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江月華捂著額頭,手掌下逸出幽話語,“為什麼這樣讓著我?為什麼明明是我無理取鬧你也忍下來?為什麼你要讓自己這樣辛苦?像我這樣難伺候的女人,為什麼始終對我這麼好?不厭煩嗎?”

為什麼?還有為什麼?他隻怕自己太沒用,不能再對她好一點,隻怕她會因為他不夠好而離開他。師明康想了半天,才逼出一個回答:“因為,你是我妻子。”對她好是應當的啊,結婚那天他就發誓,這輩子要盡全力對她好,願意為她做到任何程度。

“是啊,我是你妻子啊!”江月華放下手,抬頭看他,“那為什麼你要覺得自己配不上我?為什麼我的謠言滿天飛你都不過問一下?為什麼寧願在心中猜疑也不直接開口問我?為什麼別的男人送我回家你都不出來?那麼放心我嗎?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我……”師明康急紅了臉,怎麼會不在意她呢,這世上他最緊張的人就是她了啊,在意到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也無怨無悔。

“我是你老婆啊!”越說越激動,江月華站起來吼道:“二十年名正言順的夫妻!你這個笨蛋!為什麼那天你不去?懦夫!我精心安排好你卻不去,讓我一個人麵對那麼多賓客,滿場的閑言碎語,人家還以為我老公見不得人,你知道我有多難堪嗎?知道我整個晚上若無其事假裝開心有多難過嗎?氣死人的笨蛋!你有什麼好躲的,做我老公羞恥嗎?丟臉嗎?嗚……你從來沒有在外頭宣稱過我是你妻子,外麵對我的風言風語,你從來不問。你那些親戚說三道四,你也不給明明白白地頂回去,為什麼你就是這樣氣死人的老好人啊?”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這個讓她氣悶又讓她心疼的丈夫!師明康愕然,一臉震驚,他真笨,竟然不明白妻子的心意,不知道妻子對那個宴會的看重,以至讓她這般生氣難過。盡管滿腹話語,不擅言語的他卻說不出來,隻能伸出手,拉過妻子的手,包在手裏,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