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蝶戀花》馮延巳
未央宮。
“什麼，國師回來了？！”當母儀天下的顧盼兮聽到這個消息時，內心莫名的湧起一陣異樣。
靈通子曆來居無定所，在這偌大的皇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有辦法，為了堵住眾口，曾經一心一意偏愛皇後的德帝，為了討好皇後，特意禦封了他一個國師的頭銜。
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隨著德帝皇權的鞏固。他們漸漸變得疏離，就好像無數貌合神離的夫妻一樣維持著表麵的和諧。
“帶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可把殿下他們高興的。”小宮女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
“哦！去看看——”莫名的心跳加快，不知道這次，靈通子又會帶回關於雲飛揚的什麼消息。
七年長的時間過去了，他對自己的愛意，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衝淡了呢？
他可也曾時時想起過自己。在這七年的時間，他又是怎麼過的。是獨闖天涯，還是身畔有了知心伴侶。兒女繞膝。
顧盼兮一邊步履急促的走著，一邊在心底裏不免惆悵起來。
未央宮後麵的花園裏，正在和小太子及小皇子一起玩的靈通子，在看到顧盼兮第一眼時就大吃一驚，連忙掐指疾算。
“過來——”他不由分說，拉著顧盼兮站到一邊去。
“怎麼了？”顧盼兮以為靈通子是要說什麼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心緒激蕩。
“看來你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慢性劇毒，而且時日不多了。”靈通子觀察顧盼兮的氣色好一陣子，不禁暗自慶幸。要是自己再晚回來十天半個月的才來見顧盼兮，恐怕到時候真的是鞭長莫及，回天無力。
“中毒？”顧盼兮怔忡在那裏。
難怪最近總是感到疲倦乏力，頭暈目眩，精神不是很好。原本以為是過於勞累，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不會錯，你麵色泛紅，肌膚呈半透明。應該是紅娘子最拿手的慢性毒藥‘醉紅顏’，這種毒本身的毒性並不大。可是天長日久的積累，就會令人血脈膨脹.終究有一天，當五髒六腑承受不了時，會引起血脈暴裂。”靈通子詳細地解釋道。幸虧為了研究丹藥，他閱曆過許多典籍、醫書、雜記。曾經看到過這種中毒的病症。
否則，顧盼兮就算將來被人有預謀的毒害了，恐怕也找不到半點依據來證明這一點。
“不過，這是你命中注定的死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先喝幾劑湯藥調養……有機會，交待一下後事。要是有沒有盡的心願……也盡可能完成吧！”靈通子掐指算了算，應該沒有多少時間了。
天意難為。
自己快要死了？！沒有想到顧盼兮聽到明確的信息，卻沒有感到意外和驚恐。她那雙日漸空洞的眼底裏，流露出的隻有孤寂與落寞，仿佛就隻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肉體。
這些年，雖然是為了家人而努力的活著，支撐著。可身體上的病痛算什麼，與這些年備受煎熬的內心痛楚根本無法比擬。
死亡未免不是解脫。
這個世界上除了雲飛揚之外，讓她舍不下的就是兩個孩子。想到孩子，顧盼兮默默地轉身去，看著他們。
這才漸漸的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
不論無論怎樣倔強堅韌的人，有時也會難以舍棄一些東西的。刹那間，她的心頭忽然感到非常沉重。霎時間心亂如麻是剪不斷，理還亂。
五歲的龍宇翼和龍宇軒是一雙孿生子，他們此刻正由一大群內侍及乳母陪同，在小花園裏自由自在地玩著遊戲。
“母後娘娘，快來——”龍宇軒又叫又跳，快活極了。
“母後娘娘!——”龍宇翼也揮動著小手。
見他們對自己揮手，顧盼兮臉上微微地露出笑容。他們雖然是孿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性格卻一點兒也不像。
龍宇翼外表謙和，心思敏捷，將來必定是帝王將相的奇才，無論為帝為王都會有所作為。龍宇軒恰恰相反，外表漂亮，粗心暴躁，將來可能會惹下不少的麻煩。
如果沒有了自己的庇護，他們能夠在這兒與我詐的地方長大成人嗎？
“他們就算沒有你的庇護，也自有自己的機緣。太子會成為一代賢君，而同王會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靈通子看出她的心思，索性把天機泄露到底。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沒有自己，他們依然會生活得很好。
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死亡才能成全他們的未來？！顧盼兮沒有問下去，她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何苦再擔心自己身後之事。
“老大哥，他——過得好嗎？”終於還是問出了口，顧盼兮覺得此生自己虧欠得最多的人就是雲飛揚。
“誰？！雲老弟？他——”靈通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顧盼兮莫名的心驚。
“不知道，不過上次經過無名穀時，看見那裏有墓碑，是雲飛揚他——”為他師父立的碑。靈通子嘮嘮叨叨了半天，也還沒有把要說的話說完。
“他死了嗎？”顧盼兮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其他的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咦？！”誰死了？靈通子有些奇怪，看著失魂落魄的顧盼兮沒有等自己把話說完就這麼調頭走掉了。
莫名其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好不好？
算了，說不定這樣更加能讓盼兮妹子下定決心。
顧盼兮雖然內心裏十分的難過，可是她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早已經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這會兒，她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繼續做自己沒有做完的針線女紅。心思卻在盤算著一些事情。
千福也在旁邊陪著做女紅，不知怎麼的，就說起了麗貴妃企圖讓後宮嬪妃流產的陰謀。
聽說隻是懲罰麗貴妃閉門思過，千福十分驚詫，忍不住地說道：“皇後娘娘，這次明明是百載難逢的機會，您為什麼還要猶豫？”
原來以為，顧盼兮肯定要大發脾氣，然後重重的責罰麗妃，哪知結果竟出人意料。
顧盼兮感到好笑，看了千福一眼，微微一笑：“千福，你心裏肯定不服，在說我害怕了對嗎？”
脾氣耿直的千福，嘟著嘴巴不出聲，算是默認。
顧盼兮繼續說道：“千福，你很忠心，我歡喜你這脾氣。麗貴妃她這次的確是罪大罰輕，也難怪連你都不服氣。可是事至如今，我也隻能這樣做。我已經不似前些年那麼得寵，皇上也不再對我的話言聽計從，何必要去得罪於人。現在在皇上麵前正受寵幸的，可是她麗貴妃。恐怕我也快要……”她後麵的話，沒有出口就及時打住。
想到靈通子說自己中毒的事情，難道是麗貴妃在給自己下的毒？好啊！麗貴妃，隻要我活不了，你也別想活著了。
顧盼兮腦海中漸漸有了一個驚人的複仇計劃——
“皇上駕到——”侍立在外麵的小侍從，機靈的宣唱道。
“娘娘，是皇上來了。”千福顯得比較主子還驚喜許多，就知道皇後娘娘才不會就這麼失寵的。
“陛下？他怎麼會來？！”顧盼兮倒是意外多於驚喜，皇上這個時候來，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她剛剛懲罰了杜麗清。
她們主仆趕緊整理儀表，然後到宮門前去接駕。已經進來的龍天玦略微抬手，示意皇後不必跪拜。
龍天玦靜靜地坐在那裏，以審視的目光看著正在專心茶道的顧盼兮，她似乎很會善待自己，在歲月的沉澱中變得越來越美麗。
這些日子以來的刻意冷淡，對她似乎並沒有多少影響。她依舊還是那樣的不慍不火，端莊得體。不為後宮裏又冊立了數位年輕迷人的嬪妃而感到苦惱，也不為麗貴妃得勢而感到擔驚受怕。自己是不是用錯了方法？
“陛下，請用茶！”顧盼兮表現得如同平常一般，端來了自己親手泡好的銀毫茶。
“皇後在刺繡，好雅興。最近很清閑嘛！”龍天玦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顧盼兮。希望她可以表現出軟弱的一麵。
他已經無法忍受，皇後比自己更加具備領導才能。許多重大決定是由皇後定奪而不是他這個皇上。
所以故意的冷落她，也不再讓她參與朝政。
“臣妾難得能夠清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愜意了。所以跟宮娥們學習怎樣刺繡，正準備給太子做一個隨身的錦囊，可以放些小玩意。”顧盼兮謙和地一笑，態度恰到好處。即不刻意討好，也不畏縮露怯。
讓存心想要來看她痛苦無助的龍天玦，感到惱羞成怒。他就知道，他和皇後七年的夫妻之情，依然沒辦法取代深藏於她心目中那個影子。
“那皇後就好好的學著怎麼繡花吧！”龍天玦把茶盞重重地放下，可是心裏的感情卻沒有辦法輕易放下。
顧盼兮明明知道龍天玦在生氣，可是她卻假裝不知道。
曾經也希望，可以和龍天玦做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所以全心全意地輔佐著他。運用計謀和手段，把任何威脅到帝位的人，一一剪除。
可是後宮佳麗三千，就算龍天玦心裏是愛她的，難免仍舊會迷失其中，陸陸續續的前後納了數位嬪妃。
那些女人們因為爭風吃醋，爾虞我詐的醜陋麵孔，漸漸淡化顧盼兮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心思。
她現在隻希望鞏固皇後的位置，為太子的將來作打算。
龍天玦看到這種情形，覺得沒有必要再留下來，於是起身離開。
走的門口時，龍天玦突然回轉了身，盯著恭送自己顧盼兮問道：“皇後，你同朕成為了夫妻這麼多年，你當真未曾後悔過當初嗎？”
這句話問得突如其來，令顧盼兮感到莫名其妙，心裏“咯噔”微微的一抖，但隨即便鎮定如常。
她直起身，看著龍天玦的眼睛，微笑著回答道：“陛下今天是怎麼了？，莫非在煩惱什麼？怎麼會想起問臣妾後悔不後悔？”
兩人目光相接，顧盼兮見他神情甚是認真，似乎在等待著自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