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苦肉計 (機器貓)

楔子

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著細雨,初冬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天氣預報說今天寒流南下,氣溫陡降5到10度。戚無豔攏緊綿羊毛睡衣的前襟,熟練地摸出一根細長的駱駝牌香煙,動作優雅地放在略顯蒼白的唇際,回手又去摸桌子上的打火機。一隻寬大粗糙的手掌罩住她的手,繞過修長的手指,取下打火機,“嗆”的一聲打開,幫她點燃香煙。橘紅色的火光被金色的蓋子湮滅,灰暗的晨光中映出一張男人的麵孔,平凡的麵孔,卻有一雙亮得不可思議的眼眸。

“一早起來就抽煙?”男人的聲音透出一絲初醒的沙啞。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噴出的煙霧模糊了他的麵孔,卻模糊不了那雙精湛的眼。他已漸漸適應了這種煙草的味道,不會再被嗆得猛咳或流眼淚。三年多的時間,波濤沉浮的N市把他打造成一個成功的商人,他不再是那個“穿上龍袍不像太子”的鄉下土包子,也不再是那個“腰裏揣兩個小錢到處炫耀”的暴發戶。如今在商場上提到“駿原”的老總遲騁,沒有一人不豎起拇指,驚歎連連的。惟有他的臉,依然那麼平凡,乍看上去,還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但那雙經曆歲月曆練的眼,卻變得更加深沉犀利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淺淡溫和的微笑,嘴唇在她額上輕刷而過,道:“我去洗漱,別站太久,很冷。”

她看著他魁梧的背影,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選他?也許,隻因為他笑起來跟“他”一樣自信。

對,因為“他”。如今“他”已經為人父,她卻還徒勞地在他身上尋找“他”的影子。他跟“他”長得一點也不像,相像的隻是那種氣勢,一種抽象的、她也無法描述的氣勢,而今,即便是這種氣勢在她心中也模糊不清了,那麼她為什麼還跟他在一起?

“無豔!”他在浴室中喊,“幫我拿一條幹淨的浴巾好嗎?”

她從門縫中將浴巾遞進去,他濕漉漉的手臂肌肉糾結,皮膚黝黑。

浴室門打開,他一身清爽地出來,看到她,詫異道:“怎麼站這兒?趕時間嗎?早知道我讓你先洗。”

“不,”她下意識地回答,“我不趕時間。”

“那你洗,我下去叫李嫂弄早餐。”

“好。”她默默地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衝刷著冰冷的身體,這讓她想起夜裏躺在他懷抱中的溫暖。他們的第一次是在這裏,後來竟形成了習慣,總是他到她這來,她從不到他的地方去。一般男人都不喜歡到女人那裏過夜,感覺像是吃軟飯的,但他卻從不以為意,跟別墅的傭人混得比她還熟。但是她知道,他絕對不是個肯吃軟飯的男人。她很清楚,當初他找上她,是看中了她做進軍N市的有利踏板,現在他已經成功地在這個國際化都市站穩了腳跟,甚至成就漸漸蓋過了她的,接下來,他還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無豔!”他有規律地敲著浴室門,“你還沒好嗎?早餐已經好了。”

“哦,好了,馬上出來。”

戚無豔穿戴整齊下樓,看到他坐在餐桌邊上,悠閑地翻著報紙,麵前的簡易早餐還冒著熱氣。他見她下來,放下報紙,熟練地倒了一杯咖啡,加兩勺糖,一包奶精,攪拌均勻,推到她手邊。他自己端起熱牛奶一口喝幹,快速地解決完早餐。他吃飯一向快速粗魯,所以在正式場合從來吃不飽,最初她對他的吃相大皺眉頭,漸漸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遷就了他很多東西。

他擦淨嘴角問:“‘滕升’的股票你脫手了沒有?”

“昨天早晨開市就脫手了。”

他豎起拇指道:“還是戚總的消息靈通。”

“怎麼?”她停下刀叉,“你被套住了?”

“沒,昨天緊急放掉,虧了一點點,小意思。吃完飯我送你到公司?”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哦,那我先走了,趕一個晨會。”

她點點頭,他起身,例行公事般地在她臉頰上輕吻,然後提起公事包匆匆出門。戚無豔喝幹咖啡,自嘲地微笑著:這就是遲騁,她在他眼中隻是一個合作夥伴,生意上和肉體上的雙重合作夥伴。他會關心她的事業,她的健康,她的習慣,但是從來不會過問她的心情。

屋外的雨還在淅瀝地下著,今天天恐怕不會晴了。

三年前

一輛加長林肯緩緩停在“凱悅”大廈門前,泊車小弟殷勤地前來開門,一雙棕褐色的細涼高跟鞋輕巧高雅地落在地麵,對麵車門跨出一位西裝筆挺、英俊瀟灑的男士,繞過車頭走來,禮貌地執起女士的手。女士緩緩跨出車門,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纖細的腰,豐滿的胸,白皙的頸,高貴典雅的發髻,臉上上了一層柔和的淡妝,她長得並非國色天香,但也決非中庸之姿,一身紫紅暗紋的Fendi露肩晚禮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優美的曲線。這女人隻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優雅。

女士的手輕輕地放進男士的臂彎,兩人走向旋轉門,男士拿出邀請卡,交給迎賓人員。迎賓人員立即滿臉堆笑地道:“祁總,戚總,兩位肯賞臉,敝公司感到萬分榮幸,快請進。”

祁紹和戚無豔禮貌地點點頭,推門,這時就聽身後的人喊道:“先生,等等,請出示您的邀請卡。”戚無豔回頭,看到一個高大魁梧長相忠厚的男人被攔在門外,他穿著不太合身的深藍色西裝,頭發油亮,整齊地向後梳理,掖下夾著一個又黑又大、方方正正的公文包,看上去很——土。對,就是這種感覺,很土,像是剛從哪個山旮旯裏鑽出來的。

“哦,邀請卡,對,在這兒,應該在這兒。”男人費力地將手伸進襯衫口袋裏掏弄,好半天才扯出一張皺巴巴的卡片,長出了一口氣道:“給,邀請卡。”

迎賓人員臉上明擺著不屑和不耐,但仍然訓練有素地點頭躬身,道:“好的,先生,請進。”

遲騁推開旋轉門,一眼就掉進一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含笑的眼睛裏。

祁紹好奇地問:“無豔,你笑什麼?”

戚無豔轉回目光,看著祁紹,笑意溫柔,“沒什麼,我在想,那人是幹什麼的?”

祁紹看了遲騁一眼,微笑道:“沒見過,淘金的外來客吧,這裏每天都有無數這樣的人。”

“也許,這個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

戚無豔沉吟道:“說不上來,可能因為他有一張忠厚老實的麵孔。”

“老實?”祁紹貼近戚無豔的臉頰,不正經地笑著,“你看我夠不夠老實?”

“去。”她嬌嗔,“你要是老實,天底下就沒有壞男人了。”兩人挽緊臂彎,一起朝遲騁頷首後,走進會場。

遲騁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暗忖:這就是上流社會,香車、名酒、美人。他千裏迢迢地來到這,除了想在商場上大展宏圖之外,也想享受香車、名酒、美人的滋味。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老實,所以他從不費心掩飾自己的野心,因此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朝著他的目標拚搏努力。

N市××拍賣會

拍賣會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劇場舉行,這種小型的拍賣會,吸引的是眾多到N市淘金的外地企業家,遲騁就是其中一個。一月的N市有些陰冷,遲騁來得很早,坐在最前排的一個角落裏,他穿了件半舊的深色大衣,眼睛微微合攏,斂去了眸中精光,一副疲憊慵懶的樣子。嘈雜的人群對他毫無影響,他隻是坐著,靜靜地等待拍賣會的開始。

二點五十分,拍賣會終於拉開帷幕。

“第一家,花園南路101號店麵,建築麵積15.1平方米,起價8萬。”主拍人聲音一落,競價牌便此起彼落。

“9萬,9萬8,10萬,11萬,12萬……”

遲騁的手心開始微微冒汗,他知道,他不能輸,他的事業能不能創出一番新天地就看在這能否立足了,而今天的拍賣會,是他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

“25萬!”他叫出了一個讓全場人驚訝的數字。

“25萬第一次……”

“25萬第二次……”

“25萬第三次……成交!花園南路101號店麵,由‘駿原’的遲先生購得。”主拍人的聲音大的不需要麥克風也能清清楚楚地傳到場地四周。

“嘖嘖……”場內很多人開始竊竊私語。本來嘛,做生意求的是利潤,這麼高的價格買一個小店麵,太不值了。力不能及的冒險是商家大忌,這個遲先生究竟是何許人物?會不會做生意?

接下來的一些店鋪和小型企業,遲騁興趣不是很大,因為地點普遍不佳,而且投資潛力不夠。他看重的是最後由“實通”和“新業”共同捐出來的地皮,不算大,但是如果能買下,造成的轟動效應遠遠比地皮的實際價值高。

“最後,是由‘實通’集團和‘新業’集團共同捐獻的一塊地皮,位於東新區××大道,麵積270平方米,使用權為三十年,起價70萬。”這塊地位置極好,連接著“實通”開發的住宅新區,可惜麵積太小,本來是祁紹讓渡給戚無豔的,名義上是友情讚助,但戚無豔心裏明白這是他與她分手的一種變相補償。祁紹不愧是祁紹,就是甩女人也不會甩得太難看,他肯花心思在每一個他交往的女人身上,他知道戚無豔是個成功的女人,金錢珠寶名車房子她不稀罕,虛情假意偶然眷顧她不滿足,絕情絕義斷然翻臉她不甘心,重要的是他不想得罪她,做不成情人,他還想做朋友,畢竟跟“實通”集團的老總做朋友對他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他給了她這塊地,對一個女強人來說,有什麼能比支持她的事業更讓她開心的呢?

戚無豔坐在前排正中,指間夾著一根香煙,表情冷冷地聽著激烈的競價。

“75萬,77萬,80萬,85萬……”

祁紹還是料錯了,她是女強人,但同樣是女人,需要愛情滋潤的女人,希望自己愛的男人能夠給予回應的女人。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對他動了真情,可是她清楚,祁紹沒有真情,那男人眼中永遠利益第一。是不是所有成功的男人都不相信愛情?還是他們都有本錢玩弄愛情?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即使心痛,即使失望,她也不能表現出來,誰讓她是商界的名人戚無豔?她自嘲地微笑,拍賣這塊地,就算她對祁紹的一點微弱抗議吧。

競價已經喊到100萬,對於遲騁來說,100萬已經是相當大的數字,他身家有限,標下這塊地就意味著要對原公司進行減資,銀行也有可能因為他公司注冊資本的減少而縮減貸款。可是,他不能放棄,今日百萬的代價可能比日後千萬代價獲得的影響力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