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憐兒才真正見識到隆天苑的不同凡響。那富麗堂皇的樓台宮殿,幽雅別致的假山亭閣。當然,最讓憐兒留戀的是小橋流水旁豔麗奪目的各種花卉。踏著花香,與蝶鳥一同遊戲,憐兒的笑聲隨著風兒飄揚。
她的歡樂感染了雲天夢,他暫時拋下煩人的俗務,輕鬆地與憐兒徜徉在園林中,感受著從未體驗過的泥土花草氣息。
隻可惜,天很快就黑了,當他們回到憐花樓時,星月已經爬上了樹梢。
晚飯後,雲天夢教憐兒讀書寫字,兩人言笑晏晏,倒也其樂融融。
雲天夢走出憐花樓時,隆天苑中已燈火通明,望望空中皎潔的明月,他突然感到一種寂寞襲上心頭,有種轉回頭的衝動卻又連忙克製住。他不想打擾已熟睡的憐兒,於是,向水仙的住處怡心居走去。
好不容易克服了睡意,憐兒坐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努力睜開眼睛:“木槿姐姐,什麼時候了?雲哥哥該上朝去了吧?”
丫頭木槿向外看了看:“恐怕已經走了!”
一下子睡意全無,憐兒連忙起身:“我要去臥龍殿看看,也許雲哥哥還沒走呢!”
顧不得梳妝,憐兒一路小跑地向臥龍殿跑去,但在路口卻遇到了匆匆而行的水仙。
水仙一見憐兒,低身福了個萬福。憐兒大眼一轉,竟看見水仙手中拿著一個喜笑顏開的翡翠彌勒佛,那是她的。憐兒手指翡翠佛氣嘟嘟地指控:“那是我的彌勒佛,還我!”
水仙柳眉一鎖:“憐兒姑娘,你可看清了,它真是你的嗎?”
憐兒氣呼呼地說:“當然是,你什麼時候拿走的?壞小偷!”
水仙麵色一正:“憐兒姑娘,你太看輕水仙了。這是昨晚少爺落在我那裏的,我怕它會有用,所以想去還給少爺的!”
憐兒立即轉移了注意疑惑地問:“雲哥哥昨晚去你那兒了?”
水仙“哼”了一聲:“今晨方走!”
“什麼?”憐兒不太相信了,“你說雲哥哥昨晚在你那兒住的?他幹嗎要在你那兒住?”憐兒感到好奇。
莫名其妙地看憐兒一眼,水仙的表情有些怪異:“我不知道!”轉身而去。
憐兒愣在那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夜裏,憐兒躺在那,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仍然在想早晨的事:雲哥哥為什麼不在臥龍殿睡,卻要去水仙那裏呢?煩惱地坐起身來,憐兒抱起枕頭,想了想,然後起身把衣服穿好,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雖然已是三更時分,但隆天苑的許多地方還是燈火通明。憐兒一路躲躲藏藏地來到臥龍殿,一問下人,雲天夢果然還沒回來,她便順路向天龍殿走去,裏麵燈燭高舉,有談話聲。
憐兒心頭一喜,邁上台階,跑進大殿,穿過廊道,便來到書房:“雲哥哥!雲哥哥!”當她看清房中人時,小臉霎時間布滿失望。
龍文天意外地站起身:“憐兒,這麼晚了不去睡覺,跑這兒來做什麼?”
在旁邊的龍七也嗤笑道:“不會是想學夜遊神夜巡八方吧?”
冷玉蟬手搖折扇,但笑不語,龍九卻眉頭緊鎖。
龍文天首先發覺憐兒神情不對,忙扶住憐兒肩頭:“憐兒,怎麼了?”
憐兒搖搖頭,用很小的聲音問:“雲哥哥呢?”
龍文天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少爺明早還有許多事,所以先回臥龍殿休息了!”
憐兒默不吭聲,但她的眼神卻很奇怪。
龍文天心內微驚,因為他發現憐兒眼中竟有種不該屬於她的失落和了悟。龍文天一邊暗自尋思,一邊拉憐兒到他的座位上,順手將幾上的一碗蓮子羹遞給憐兒:“你來得正好,這是剛端上來的,還熱,把它喝了,文大哥送你回去!”
憐兒愣愣地看了羹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文大哥,憐兒不喝湯,我要回去了!”
其餘幾人也看出不對勁,龍七趕忙走上前,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關心:“憐兒,怎麼了?若有事兒的話告訴七哥,七哥一定幫你!”
不諱言地說,龍七雖與憐兒吵吵鬧鬧,但若論感情,兩人卻是最好的。
憐兒見他問自己,眼圈立時紅了,趕忙低頭:“我……我沒什麼!”其實她的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來,隻是對雲天夢的行蹤有種直覺上的不安。猶豫一下,憐兒扯扯龍七的衣袖,“七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龍七下意識地看看龍文天,後者報以苦笑。若在平時,龍七一定會笑話龍文天剛才的話是自作多情,但此時卻沒心情再開玩笑,點了點頭,他拉起憐兒的手:“走,七哥送你!”
看著龍七帶走了憐兒,龍文天的心裏卻不是滋味:“憐兒,文大哥說錯了什麼?”
也難怪他心亂,自憐兒來後,除了雲天夢外,便數龍文天最疼憐兒,百般照顧不說,更是想方設法逗她開心,兩人的感情可說如同親兄妹一般。但今天,憐兒竟舍他而就龍七,怎會不讓他百思不解。
龍九瞟了龍文天一眼:“你別當局者迷了,此事怕與少爺有關,你隻是受了牽累!”
冷玉蟬折扇一搖:“少爺真是回臥龍殿休息了嗎?”
龍文天神誌一醒,旋即又搖搖頭:“憐兒不會知道,況且她心潔若蓮,天真爛漫,根本不懂這些事,少爺就因她太單純怕受到傷害,所以才強行克製自己的情欲,等她長大。憐兒又怎會……”
冷玉蟬瀟灑一笑,帶著種看破人情的世故:“情之一字,最是奧妙,能讓人變得愚蠢,也能使人突然成熟。文尊侍,你才智超人,卻未曆情關,又怎懂得這其中玄妙呀!”
龍文天漠然無語,龍九卻冷哼一聲:“隻有你這種無聊的人才會研究這種無聊的事!”
冷玉蟬猛地一陣咳嗽,停下後丟給龍九一個白眼和兩個字:“朽木!”
“憐兒,戀蝶園那株蝴蝶蘭開得正盛,明天我帶你去看!”龍七妄圖以憐兒感興趣的話題引起她的注意。
憐兒隻是嗯了一聲,仍悶著頭走路,以至龍七懷疑她根本沒聽他說話。
憐兒異樣的沉悶使龍七心裏像壓了一塊鉛,喘不出氣來。終於忍不住:“憐兒,發生了什麼事?”
憐兒突然停下腳步:“七哥,我也不知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
龍七詫異地問:“看什麼?”
“你跟我來!”憐兒丟下這句話便向前跑去,龍七一邊在心裏揣測,一邊加快腳步跟上。
快到怡心居了,龍七才感覺到不對頭,忙拉住憐兒:“七哥還是送你回憐花樓吧,都這麼晚了!”
甩脫龍七的手,憐兒轉身之際身體已離地而起,隻見她裙袖高揚,向怡心居飄然飛去。
終於見識到真正的飛行,龍七在欣羨之餘又免不了吃驚,很快他意識到憐兒的動機,他立即縱身而起掠向怡心居,隻可惜他到達時,憐兒已飄落在樓前。
這座小樓異常別致,四周花木蔥鬱,夜香隱隱,但燈火全熄,顯然,樓中人已休息了。
仰頭看著漆黑一片的窗戶,憐兒右手一揚,隻見無數朵姿色各異的鮮花從她袖口飛射而出,直向窗門,花瓣連續不斷地擊打在窗欞上,發出“噗噗”的聲音,形成了一幅美麗卻怪異的圖案。
“什麼人?”一道人影從樓內掠出,是一個青衣丫頭,隨她身影乍現,樓內燈火大亮,樓上的窗戶也被打開,水仙探出頭來。她頭發微亂,僅著一件中衣,這時正驚異地看向樓前的憐兒。
首先出來的青衣丫頭已認出了憐兒,於是她與後來又跟出來的幾個丫頭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醒過神來,青衣丫頭忙低首躬身:“小婢見過憐兒姑娘!”
憐兒一聲不響,仍然仰頭看著窗前的水仙,水仙也毫無所懼地看著她,然後水仙抿了抿唇,扭回頭去低聲說:“少爺,是憐兒姑娘!”
裏麵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開了口。語聲平穩,卻有種不可抗拒的氣勢:“讓她回去休息!”那是雲天夢。
聽到了雲天夢的聲音,憐兒身體顫了一下,她終於確定了,卻不知到底確定了什麼。
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意識到眼前的事絕不簡單,但她初涉塵事,又怎懂得這許多兒女情事。
龍七趕忙上前,拉過憐兒:“憐兒,聽話,七哥送你回去!”
憐兒哀傷地看著窗口:“雲哥哥為什麼不出來跟我說話呢?”
龍七低歎一聲:“這時候他又能說什麼?”
憐兒眼中充滿了失望和不解:“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傷心!雲哥哥——水仙——他們為什麼?”說著說著,淚水已滑落臉龐。
“憐兒別哭!”龍七替憐兒抹去淚水,動作中透著疼惜,“走吧!慢慢你就會懂的!”
憐兒哽咽地嗯了一聲,隨龍七離開了怡心居。
他倆剛走,雲天夢便已出現在樓前,他濃眉緊鎖,眼神中充滿無奈。
憐兒變了,每個認識她的人都已明顯地感覺到了,她不再像從前那樣說個沒完,問個沒完,笑個沒完,而是變得沉默寡言了。有時甚至幾個時辰都不說一句話,隻是麵對一株草或一朵花發呆。
最讓人不可想象的是,一向最愛纏雲天夢的憐兒竟然刻意躲避著雲天夢,她每天在花園中徘徊,一見雲天夢便立即跑開或者躲在床上裝睡,反正就是不再理他。
這看在雲天夢眼裏,既是心疼,又是煩惱,更多的是無奈,因為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去解釋那晚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