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花緣(下)(憐花天夢係)(風念南)
半年後。
江湖中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湧。尤其是白道門派之爭愈演愈烈,黃山世家易主,由萬世豪接任掌門,他的身份已不可能保密下去,於是黃山世家效命天龍會的消息又讓武林大嘩。
白道沒了盟主,其他門派自是明爭暗鬥,互不心服,若非丐幫幫主白帆倫左右周旋,中間調停,恐怕早已釀成大波。
反觀黑道倒是井然有序,就連以往最是好勇鬥狠之徒,如今也是蟄伏不動。並非黑道中人已懂得修心養性,而是雲天夢的強權壓製,令得群魔俯首,不敢稍有異動。
天龍會的偵騎四出,武林中任何細微動向都難逃他的耳目。有雲天夢坐掌,黑道誰敢不尊天龍?
普陀山。
這是山下的一座院落。雖然不大卻是曲徑通幽,廊亭並立,小橋流水,柳枝迎風。最感宜人的是,院中隻要有水的地方便有蓮花盛開,且種類繁多,尤其以白蓮最為常見。田田荷葉,襯著映日荷花,說不出的迷人。
簫聲便起於這弱荷滴露中,嗚嗚咽咽,悱惻纏綿,似有愁腸九轉,相思無盡。
一名白衣人迎水而立,手持洞簫。他星目澄澈,眉鎖重憂,唇角彎起幾許無奈,癡癡地看著一池白蓮——他,正是雲天夢。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憐兒,我何時才能見到你?哎!”一聲長歎,卻讓聽者聞之心酸。
這半年來,雲天夢為了就近等待消息,便一直住在普陀山下,除了三個月前元元大師請雲天夢上山,用極地神功助玉蓮生根後,就不許他再進入玉蓮移植之處。所以至今為止,雲天夢隻見了玉蓮一麵,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等待。
信步走出庭院,來到山腳下,仰頭望著半山間的普陀寺,那裏有他心愛的人兒呀!雖然近在咫尺,卻恍似在天涯,想及此,雲天夢的心情更加鬱悶了。
就在他悶悶不樂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聽那急驟的“嗒嗒”聲,似是有什麼急事,轉眼間,一匹駿馬已經從不遠的官道上奔馳近前。一個中年人半伏在馬上,他神情慌張,臉色蒼白,衣服上滿是血跡。當他看到雲天夢時,原本惶惶不安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寬慰之色,似是溺水的人終於找到了一塊兒浮木。
他回頭望了一眼,拉了一下韁繩,讓馬停住,然後艱難地躍下馬背,直接向雲天夢走來:“這位兄台,小人有一事相求,還望……”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已被雲天夢揮手打斷:“慢!你我素不相識,你憑什麼要求我為你做事?”
那人愣了愣,似是沒想到眼前優雅俊美的公子,說起話來竟是如此的無情,可是為了自己肩負的使命,他再次深深地一鞠躬:“兄台,我確有要事相求,隻要您幫個小忙,日後必有重謝!”
“重謝?”雲天夢略一甩袖,懶懶地背過身子,“我不稀罕。”
“兄台您……”那人這回可真著急了,自己的生死事小,但要是因此而耽誤了……那真是百死莫贖!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聽聲音來者絕非一人。那人麵上愈現焦急,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袱來,遞給了雲天夢:“兄台,求求你了,隻要你把這個交給……”
“我說過,我沒有必要管你的閑事!”雲天夢不耐煩了,真是討厭!看樣子,這裏又安靜不了了。
果然,已經有好幾匹馬快速地奔到跟前,幾名騎客迅速翻身下馬,眨眼的工夫就把那個漢子包圍了,看樣子,嗯!訓練有素得很!那人忙把包袱硬塞給雲天夢,自己則嚴陣以待。
“趙陽,你跑得了嗎?”為首的人年紀不大,但麵目陰沉,給人不舒服的感覺。
趙陽雖然心裏著急,但表麵上卻強作鎮定。他暗暗將腰間的布帶係緊,以使傷口不再繼續裂得更大:“無影,你到底想怎麼樣?”
無影先瞧了一眼雲天夢,才對趙陽說:“原來還有接應的人,我早就知道你必然不簡單,每隔幾個月就往普陀山跑。說!你主子叫你來這裏到底有何意圖?”
趙陽又是著急,又是氣憤:“無影,我家三殿下敬仰元元大師的為人,常與其論經說法,命我來也隻是禮貌上的拜候,又有什麼意圖可講?這位兄台也隻是個陌生人,你別牽連無辜。”
“這話鬼才相信。趙陽,你最好看清形勢,我能容得了你,我家主人恐怕不會放過你!”
“四殿下逼人太甚了,他們畢竟是兄弟,他就不怕天譴嗎?”
“住口!主子的事哪輪到你來繞舌,拿下了!”
他的命令一下,另外幾人立即各拿兵器上前,看來又有一場拚鬥了。雲天夢蹙蹙眉,把剛才趙陽塞給他的包袱隨手就扔進了草叢裏,轉身要離開。
他可不想看一幫無聊的人在這裏大煞風景。可是偏有人沒事找事,那邊的無影開口了:“怎麼,想走?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卻是敢做不敢當!”
雲天夢連頭都懶得回了:“我警告你,別扯上我,否則後悔的一定是你。”
“站住!”無影飛掠到他的身前,“若是憑你的幾句話我就放了你,那我無影還有什麼臉去見主人?”
“那是你的事!”雲天夢的話透著讓人心悸的冷漠。
這時,一個長得頗為粗豪的漢子大聲說:“二爺,和這種窮酸廢什麼話,看我把他抓起來整治一頓,不怕他不招。”話一落,他人就已經走向雲天夢,手中的大砍刀也隨他的近身揮了過來。
無影早就察覺出雲天夢的氣度不同一般,有心讓那漢子去試試他的深淺,所以並沒阻止。但無影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手下隻不過剛剛碰到對方的衣袖,人就已被一股大力反彈而回,連退了十幾步,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看他那齜牙咧嘴的樣子,一時半會兒還起不來了。無影這才知道碰上了高人。
雲天夢撇撇唇:“你應該慶幸遇到的是現在的我,若是半年前,你早已屍骨無存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無影開始警覺了。
雲天夢“哼”了一聲:“我的身份你不必知道,你隻要明白我和你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當然,我是高高在上,而你則是等而下之了。”
無影咬咬牙:“你真的和趙陽無關?”
雲天夢像是在看白癡一樣看著無影:“如果我真的和他有關,那你根本就沒機會和我說話。”
“好,你走!”無影權衡厲害後作了決定。嗯!算他聰明!
雲天夢懶懶地挪動腳步:“我走與不走,還用不著你來決定。”
那邊的趙陽這時已是險象環生,可是這幫子人似乎不想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而是像貓捉老鼠一樣,逗弄著他。
“你怎麼不跑了?快去向你的主子三殿下告狀呀!要不,上山去找那老和尚也行呀!”那人話說著,手中的刀在趙陽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傷口。
“哈哈!你別難為他了,他現在恐怕連螞蟻都踩不死。”
“平時狗仗人勢的家夥,你也有今天!”
轉眼間,趙陽的身上已經是傷痕密布。血染紅了他的衣服,手也沒有抬起的力氣了,但他仍是強自支撐著挺直腰杆:“無恥之徒,呸!”
無影根本沒有動手,他靜靜地在一旁觀望:“趙陽,你還是實話實說吧,何必多受活罪呢?”
“二爺,你放心,等我們拿下他,不怕他不說。”
趙陽看著他們向自己逼近,心知已無路可走,突然仰頭笑了起來,那笑中包涵了多少悲憤和蒼涼:“三殿下,恕屬下不能盡職,先去了!”話一落,右手猛地抬起就要自擊天靈……
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額頭的時候,突然一片樹葉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他隻覺手臂一陣酥麻,便無力地垂下了。
就在同時,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隨風傳來:“何事不尋,你卻偏偏尋死,豈非無趣之極。”
眾人不由得舉目望去,隻見一名青衣少年踏著青草而來。那人似有清風相隨,一路行來,衣帶飄飄,卻讓人無法說出對他的印象,隻覺入目的盡是空靈之氣。
無影頓生警戒:“你又是誰?”
“一個管閑事的人。”青衣少年微微笑了,那笑宛如讓人見了煙雨江山,迷迷蒙蒙卻又分外的醉人。
此時,原本已經走遠的雲天夢卻停住了腳步,仍然沒有回頭。
無影身邊的一個高個子輕蔑地看看青衣少年:“毛頭小子,這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還是回去好好讀書,等著討一門好媳婦吧!”說完就哈哈笑了起來,其他人也隨他放肆地大笑。
青衣少年並沒有任何惱怒之意,反而笑得和煦:“多謝你的教導,現在,你們可以走了,當然,趙陽留下。”
他的話剛剛說完,幾個人就呆住了,然後就像是聽到笑話一樣再次大笑了起來:“你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了吧,你以為你是誰?”
青衣少年似是到現在才想起介紹自己,他謙和地拱拱手:“在下龍文天。”
無影在腦海裏尋找著這個名字,卻似並無印象。今天是怎麼了?剛走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就又來了一個貌似無邪,但卻暗藏鋒銳的少年,普陀山還真是臥虎藏龍:“尊駕認得趙陽嗎?”
“不認識。”龍文天回答得很幹脆,“不過,我卻看不慣你們的行為,尤其是那幾個酒囊飯袋。”他用手指了指無影身邊的人。
“兔崽子,你……”
高個子話還沒說完,龍文天右手一翻,那高個子不知怎麼,突然就雙目發直,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
無影吃驚之下,忙扶住他,這才發現他的腦門已多了一個紅色的掌印,好深厚的功力!無影震驚地望著龍文天:“你……莫非是元元大師的……”
“你是個聰明人,還想動手嗎?”龍文天神定氣閑。
無影思量再三,知道自己絕非龍文天的對手,尤其對方若真是元元大師派來的人,那就說明元元大師已經知道自己來了普陀山,那現在自己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想到這兒,他毅然吩咐:“走!”其他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又不敢違令,幾人迅速地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看著幾人走了,龍文天從草堆裏撿起包袱,遞給了趙陽:“你現在趕快上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