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撓了撓腦袋,趙嘉信覺得曾經洋溢在胸口那股子幹事的熱情迅速降到平淡以下的水準。照顧窮戶的辛苦是照顧富戶與中戶的四五倍,從窮戶身上得到的利潤隻有富戶與中戶的兩成。看了看西斜的日頭,趙嘉信還是掉頭往家走。他決定巡視窮戶的事情到明天再考慮。
回到家,天馬上就要黑了。趙嘉信看到趙嘉仁躺在竹椅上跟睡著了一樣,等他走近,卻聽到趙嘉仁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大哥,花怎麼樣了?”
“花很好。”趙嘉信輕鬆的把近況介紹了一下,按照這樣的出芽狀況,再過半個月就不用擔心菊花的問題。說完這些,趙嘉信突然想起富戶們的請托,他又把開渠的事情向趙嘉仁說了一下。
“大哥。”趙嘉仁的聲音聽著馬上就要睡著了,“那幫人就知道坑你。這件事本該是李縣令的政績,他們不找李縣令反倒是托你來找我。不安好心啊。”
“為何?”趙嘉信有些不解。不過好歹和弟弟一起談過這麼多官場上的事情,趙嘉信自己很快就想明白了。若是趙嘉仁出手,這件事的功勞自然算不到縣令李勇頭上。然而寧肯這樣得罪李勇,富戶還是直接托人找趙嘉仁,無外乎不想出錢。
找縣令李勇,富戶們當然要出一筆錢,而且這筆錢當中一定有一份是要孝敬李勇的。層層剝皮,每一層都要不小支出。即便李勇不愛錢隻愛政績,富戶們也需要有相應的對等好處給李勇。
想明白了這個關節,趙嘉信有些疑惑的問弟弟,“三郎,在此事上我們到底要站在哪一邊?”
“這得分清我等所求。種花的事情,我們自然和地方百姓站在一起。然而除此之外的事情,我們要和李縣令在一起。”趙嘉仁還是有氣無力的答道,說完之後還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仿佛馬上就要睡著了。
“但是這修渠的事情,對我們種花大大有利。這該怎麼區分?”趙嘉信覺得自己還是沒辦法完全分清楚。
“他們要開渠,圖的是他們的地變成水澆地。種花不種花,和開渠都沒關係。”說完這些,趙嘉仁勉強爬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丟下一句“縣令可以不管富戶們的土地種什麼,卻不能不管富戶們的土地是什麼樣。”趙嘉仁搖搖晃晃的回屋去睡了。
坐在院子裏吃著晚飯,趙嘉信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在吃什麼。弟弟的話聽著有理,仔細想來卻又不是那麼完全有理,難倒菊花收成好不是趙嘉仁的利益麼?如果這麼想,修渠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果不是有縣令在管著……
突然間,趙嘉信覺得想明白了關鍵。若是沒有縣令在管著,那該誰來管這個縣?難道是那幫地方富人麼?
身為官僚家庭的子弟,趙嘉仁回想起老爹說過的很多事。大宋的官員本能反應之一就是打擊豪強。刁民很可惡,地方豪強比刁民更可怕。若是不能震懾住地方豪強,讓他們乖乖聽話,地方官員境遇隻會慘不忍睹。
用力拍了拍腦門,趙嘉信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對於那幫豪強們的手段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就利用了趙嘉信關心花田的心情,試圖讓趙嘉仁站到豪強那邊去。
自己竟然差點被人耍了,趙嘉信心中生出一股怒意。不過趙嘉信也發現,自己的怒意竟然沒有完全爆發。即便是對豪強們非常不滿,趙嘉信依舊期待從他們身上撈取到他渴望的好處。這種互相利用的關係中該怎麼把握?趙嘉信覺得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