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就讓我來照顧你(2 / 3)

“伊菊,我總是在猶豫不決,因為梅朵美好如五月春光,而我,至少也已是初秋時分,我怕我們太不般配,帶給她的不是幸福而是壓力,我感激她這些年對我,對小可的關愛,我也知道自己內心有深深的感情,可是,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她過得好,我想你比誰都明白這一點。”錄音筆中緩緩放出來的,是錦坤溫和磁性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做的這好事?伊菊,你想做什麼?”梅朵“謔”地站了起來,臉上變了顏色。

這在伊菊意想之中,梅朵有極強的自尊心,事實上,每個年輕的女孩子都是如此,否則,她有一千個機會自己和錦坤表白。

“梅朵,也許我這樣做傷害了你,可是請你相信,我是為著你好。”

“為我好?現在我和他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我哪裏再有麵目見他。”梅朵雙目赤紅,哽咽道。

“親愛的,你太激動了,聽我慢慢和你說。”梅朵的眼淚出乎伊菊的意料,她有些著慌,可是這說明什麼?隻能說明她對錦坤的感情比伊菊想象中的更多,更深。唉,那麼多人可以平靜無波地過一輩子,連水花都不冒一個,可是你看她和梅朵,簡直是山路十八彎,處處驚濤駭浪。命運這東西,真是前生就注定了的?

伊菊輕聲細語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梅朵。梅朵還是不領情,凶巴巴地說道:“我和你不一樣,他不表白,我就這樣守著一輩子好了,我沒有怨懟。”有時候,是這樣的,因為自己太過關注於結局了,就會產生恐懼,患得患失,所以寧願以靜製動,做個糊塗取樂的駝鳥,把腦袋埋在沙子裏,什麼也不理。可那哪裏是梅朵,再說了,金子般的時光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流走,伊菊先在邊上心疼死。經曆了與寒立的生離死別,她的心態變化十分大,珍惜身邊人,身邊情,因為你不知道下個瞬間,他還在不在。就像寒立,她離開他,不過兩個月時間,卻成了永別。如果她當初不是那麼自尊,剛強,能軟下來求他不要走,死死纏著他,他未必就跟了那彩衣女子去啊。當然,在寒立的生命中,永遠會出現另一個彩衣女郎,可是那一個又不一定會要了他的命罷。現在唯一能溫暖伊菊的,就是梅朵的愛和對寒立的回憶,唯一指望著的就是腹中的孩子。她年歲不大,人生卻已是千瘡百孔,有什麼話說呢,寒立是她的劫難,她在劫難逃。

“梅朵,我的手法也許不那麼合適,我隻是要測測他對你的感情。這並沒有壞處,請你一定相信我。至少,這可以增強你的信心。退一萬步說,即使你們將來不能在一起,但你至少知道,祝錦坤是這樣愛著你的。這有什麼不好?將來的日子長著呢,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就當是給自己的人生儲備一分溫暖吧。”伊菊不愧是個寫作的人,有出口成章的本事。

梅朵不吭聲,她何嚐不知道伊菊是為了她好,她隻是太意外,一時沒有沉住氣。

經過了伊菊的訪問,錦坤心裏會怎麼想?明天,他說會不顧一切地向她求愛?門鈴三長兩短,待她應門,他會西裝革履地站在門外,雙手背在身後,那裏有一束潔白的玫瑰?也許錦坤會想,天哪,這件事,連伊菊都看出來了,不如藏得深些再深些,從明天開始,拒絕梅朵和小可做朋友,撇清和她的一切幹係,路上遇到了,也裝作陌生人。梅朵想得太入神,自己也不由得笑了。這還是那個假小子似的,大大咧咧的梅朵麼?她幾時變成了這樣?是啊,認識梅朵的人,都隻看到她的光明麵,她幾時有苦衷?她永遠談笑風生,英明神武。沒有人知道,她自小失去了母親,跟著性格粗糙的父親長大,她無可避免地染上了很多男性的習氣,光明磊落,響亮爽朗,像外麵刮辣辣的日頭。

她的身體也是,好像金剛不壞身,從不覺得累,也從不有見她生過病。可是老話說,從不生病的人,要麼不病,一病就是大病。看到梅朵伏在馬桶上起不了身,伊菊驚慌失措。一開始以為她隻是急性腸胃炎,看她上吐下瀉的,還和她開玩笑說:“怎麼?你也懷上了?”

梅朵不答話,用眼角的餘光瞟了她一眼,麵孔像一張白紙樣。

伊菊叫冬香陪梅朵去醫院,梅朵像一堆泥一樣動不了窩,伊菊才真正嚇傻了,打電話給錦坤,為怕他再次誤會成是自己要臨盆,伊菊在電話中不斷重複:“是梅朵,梅朵,她暈倒了。”

三分鍾後,錦坤趕到,臉像梅朵一樣蒼白如紙。

“她在哪?她怎麼了?”他緊緊抓住伊菊的手臂搖晃著,完全忘記她是名孕婦。這時,冬香扶著已經擦了臉的梅朵走出廁所來,梅朵半閉著眼睛,汗濕的頭發搭在眼睛上,嘴唇雪白。看到錦坤,膝頭一軟,跪了下去。

“梅朵!”錦坤眼明手快,一步上前,穩穩把她抱住了,隻覺得急痛攻心,一聲聲喚她:“梅朵,梅朵!”

一個小個子的女醫生,眉睫濃重,有些男兒氣,一口標準北方話,聽起來篤篤定定:“沒什麼,是急性腸胃炎,打了點滴就沒事了。”她仿佛十分不解錦坤為什麼急成這付模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錦坤渾然不覺,隻是一個勁地問她:“醫生,真的不要緊麼?她會得醒來?沒有大礙?”

小個子醫生笑起來,說:“我保證她沒事,也許是在外麵吃壞了東西,吃了藥就沒事了。”哦,錦坤長籲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襯衫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出他依然十分挺拔的身材。他趕緊拉了拉衣服,令其脫離自己的身體,幸得醫院裏的空調風一吹,倒很快就幹了。

錦坤終於冷靜下來,他給伊菊打了電話,又叫冬香回去守著伊菊,並叫她帶信給小可去她們那邊吃晚餐,他自己,則守在醫院裏。

“晚上,我帶小可再過來。”冬香說。她是聰明肚腸笨麵孔,這麼些日子裏,也把這位祝老師和她兩位女主人的深厚情意看了個一清二楚,她雖然不能理解,但懂得尊重他們,人與人相親相愛總是令人敬服,倘若沒有血緣關係而能如此親厚,更令人肅然起敬。

錦坤向小個子醫生謝了又謝,轉回了病房,那醫生在後麵看著他離去,搖了搖頭,這個男人,看起來斯文瀟灑,卻是如此不沉著的人。她不理解,區區腸胃炎令一個男人這麼地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