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讓我們相依為命(1 / 3)

錦坤打電話給梅朵,口氣焦慮地說小可躲在廁所大半天了,不肯出來,請她務必來他家一次。梅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急火燎地趕過去。

“小可,你在裏麵做什麼?”

“爸爸,你讓開,叫梅姐姐進來。”是小可哭泣的聲音。

梅朵進去後返身鎖上門,小可坐在馬桶上站不起身來,兩個膝蓋抖得像兩片樹葉。

“怎麼了?”梅朵一看,心裏明白了一大半,她溫柔地抱住了小可的頭。

“小可不怕,姐姐恭喜你,你成大姑娘了呢!”梅朵轉身出了廁所,輕輕帶上了門,看到門口驚慌失措的錦坤,她的心疼了一下。

“小可沒事,你放心。別站在這兒,去做事吧。”梅朵一時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清楚,不知怎的,用手把他推回了書房。

梅朵翻出包裏的衛生巾,細心地教會小可怎麼用,一切就緒,小可才敢顫顫微微地站起來。

“梅姐姐,我會不會死啊?”薔薇色的臉頰上淚跡未幹。

“不會,從此以後,你會更強壯。你是個大人了,知道麼?”梅朵摟了她一下。錦坤看到廁所的門打開了,又探出腦袋來,目光在女兒臉上不斷地探詢著。

“祝老師,我能不能把小可帶到我那兒過一夜?反正明天是周末。”

“好!梅朵,麻煩你。”他約略知道了是什麼事,又是自己無能為力的,隻得感激地看了看梅朵。

“梅朵,這就是那個安琪兒?”伊菊不能置信地看著小可,“她,長大了,多麼漂亮!”

“伊菊,你和小可聊聊天,從今天開始,她是個大姑娘了。我去買菜,我們好好慶祝一下。”梅朵一麵扶小可坐下,一麵對伊菊說。臨出門時,她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屋裏的兩個女人,一個懷著孕,一個像一朵初開的蓓蕾,都是女子最好的時光,她自己,不知怎的,在她們麵前成了男人似的。她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

回來的路上,順道去超市買了衛生用品,梅朵挑了最好的,粉色的包裝,拿在手上,輕輕軟軟的。每個女孩子都會記得這樣的人生轉折點吧,大多數人有媽媽在旁邊指導安慰,幸好,小可有她,想到錦坤驚恐萬狀的樣子,梅朵有些心酸。

小可已和伊菊聊得熱火朝天,看來她早已從剛才的緊張與驚懼中放鬆下來了。看到梅朵,站起來堅持要做她的下手。梅朵說好。她想讓她明白,月事是女人生活的一部分,她不應當把它想得多麼可怕,那樣心裏會有陰影。

飯菜很簡單,卻有撲鼻的香氣,特別是那一鍋蓮藕燉排骨,讓整個屋子都清香繚繞。梅朵給她們兩人都裝了一碗,叫他們趁熱喝下去,暖暖肚子。晚飯後,三個人坐在沙發裏聽音樂,梅朵和伊菊分別回憶了自己的十三歲,伊菊說自己那天差點嚇昏過去,抓住媽媽的手一個勁地說自己要死了,還暈了過去,嚇得媽媽把她送了醫院。小可咕咕笑起來,說她今天也以為自己要死了,好在梅姐姐來了,梅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伊菊臉看著窗外,仿佛在計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多少年呢?不過十年八年,卻像前世一樣遙遠。現在,她腹中有另一個人的骨肉,如果是一個女孩子,她也很快長大,有月事,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離開她,有自己的生活。人生如風,什麼也留不住,心裏無限蒼涼。

梅朵送小可回去,並告訴這幾天不要碰冷水,要注意保暖,注意休息,不吃生冷食物,如果不舒服馬上打電話給她。小可頻頻點頭,“大姑娘”仿佛是一頂高帽子,小可戴上了,比往日穩重乖巧很多。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兒生活,多麼不便。伊菊。”梅朵是有感而發,卻沒有得到伊菊的回應。轉臉看她,卻在沙發中睡著了。梅朵給她蓋了毯子,做了一杯茶,坐在邊上無聲地喝起來。她原想和伊菊說,一個人帶一個孩子,即便像錦坤那樣,也是不容易的事,更不要說伊菊將來,帶著一個沒有名份的孩子,眾人的唾沫就把她淹死了。可是伊菊現在昏了頭,什麼也聽不進去。

梅朵不知道,伊菊偷偷去了醫院,醫生說,如果過了三個月,人流就有風險了。走在回來的路上,伊菊腦子裏的兩個自我在激烈交鋒。

留下他,還是不,這個問題一日比一日緊迫。甚至有時,她有一種衝動,想給寒立打個電話。可是,不要自取其辱吧,留得最後一絲尊嚴,安靜地退出。這一場戲,她不是演得很好麼?切莫再畫蛇添足了。

可是生活是現實的,她發出去的稿子,除了收到一張五十元的稿費之外,其他全無下落。換句話說,她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將來呢?孩子和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他來這苦難的人世受煎熬呢?到時自己難保不後悔呢?另外,從旁人的角度看,寒立都棄她選了別人,她何苦還要生下他的孩子?是出於什麼目的呢?伊菊覺得腦袋瓜像是要爆裂了。電話這時響起來,卻是一個陌生的女聲。

梅朵陪著伊菊於第一時間趕到珠海,已是當天晚上。醫生無限惋惜地說,你們來晚了。不不不,不會的,寒立他不會死。伊菊瘋了似地抓住醫生的衣服下擺,死死不放手,整個人卻像一袋麵粉一樣倒了下去。梅朵哭著拉起她,把她扶到椅子上,抱在懷裏。梅朵不曾留意,邊上一個衣著豔麗的女子,蓬頭垢麵,濃妝的臉上有幾處劃傷,紫褐色的血液已經凝固,牽扯得皮膚有些異樣。看到伊菊終於醒過來,她似籲出一口氣,走近來。

“請問,哪位是伊菊?”

“她是,怎麼?是你給她打的電話?”梅朵一邊扶住伊菊,一邊警惕地抬起頭來。

“是。當時,我與寒立同車。”女郎輕聲說道。

難怪,她的身上也有傷。難不成她就是寒立的新歡?看起來年歲比他大許多,這一驚嚇,把她的真實麵目給嚇出來了。

伊菊已經完全清醒,她目光烔烔地看著對方,“是你害死了寒立,你賠他的命來,他才二十四歲,他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他???”梅朵趕緊拍著伊菊的背,叫她冷靜下來。女子並不爭辯,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接下來,警察把雙方請到警局,在那裏,梅朵方知,一切都是意外,女子與寒立外出歸來,車子突然失去控製,撞上路邊一輛停著的大貨車。右側的寒立沒有係安全帶,被拋出去數十米遠,腦袋撞在一截樹樁上,幾乎當場送命,駕駛位上的女子卻安然無恙。

從警局出來,彩衣女子問梅朵:“不知道寒立的父母在何處,怎麼聯絡?我想補償他們。”梅朵看著她,對方約有三十來歲,看得出年輕時眉目姣好,身上的衣物都有名目,相信生活不壞,可是她為什麼要和伊菊爭奪與她並不相配的寒立呢?這是一個與錢有著千絲萬縷不解緣由的故事,要不,寒立為何舍了伊菊跟她?到底,伊菊是他的初戀,再怎麼無情的人,總不至於在初戀時都沒有一絲感情吧。

梅朵打算先找地方安頓下來,伊菊的身體,實在經不得太多勞累和刺激,她打算一步步來,女子要作出補償,這很好,至少,現在伊菊和她的孩子需要這筆錢,至於寒立的父母,再慢慢尋找吧,學校總有他的檔案。

令梅朵和伊菊意外的是,那彩衣女郎竟然願意作出一百萬的賠償。梅朵脫口而出,謝謝你!

女郎衝她笑了一下,隨即湧出眼淚,“是我害了他,他還那麼年輕,有情投意合的戀人,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還有伊菊,我也對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