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昭奚舊草(2 / 3)

若我是父親,大概也並不舍得嬰死去。畢竟,瞧著他,偶爾也覺得人生總是春意盎然。可是,我不是父親。

在酆都,我錯失了良機。

回宮的途中,經過平國,遇到那些金船,我走了進去。黑衣人問我想要什麼,我說我想要嬰的一切,我要嬰死不瞑目。他們問我拿什麼交換,我想了想,我最不需要的是什麼。那想必是天子們都以為困擾的情愛。

章家的女兒原本是父親定給嬰的。她是嬰的,我便有了興趣。況且,章府有母後娘娘的遺物—陰兵令符。

我扮成嬰的樣子,可章戟這個老泥鰍滑不留手,一直裝傻,裝作不認識我。這時節,覺也入了金烏,情形益發複雜。

我在城中住下,一日夜晚,覺得臂膀十分疼痛,仿似有什麼長了出來,等睜開眼,卻什麼都沒有。又過一夜,依舊如此。待到第三夜,我再睜開眼,麵朝銅鏡,竟已變成一隻紫色的鶯鳥。

我說不出人話,鳴叫一聲,已不受控製,從窗中呼啦啦飛了出去。客棧外負手站著一個滿身補丁的書生,那書生看著我,眼睛彎彎的,笑得十分溫柔可親,但我卻瞧到他眼中的陰森。

他伸出手,我便一瞬間被鉗製在他手中,他掐著我的脖頸,似乎想要把我掐死,眼中卻依舊含著笑。不知過了多久,他鬆開了手。

我吃疼,拚命往前飛,堅持不住,便掉落在了一輛牛車的篷頂上。

等我醒來的時候,卻看到一雙十分古板的眼睛。

它們屬於一個小姑娘,不,準確說來,是一個小書呆。小書呆戳戳我,見我沒死,便搖頭晃腦,繼續之乎者也地念起書來。

她十分小,不過十一二歲,似個孩童,毫無少女的韻味。

她待我不錯,她吃什麼,也喂我什麼。她梳著齊劉海,眼睛呆呆的,抿著唇,十分有禮。不常笑,笑起來卻有些溫柔的氣息。

我素來愛潔,她一兩日便為我清洗一次。我吃水的碟子是她用這年的新銅片親自敲的,她喜歡自己搗鼓些東西,做些男孩子喜歡做的東西。

她的父親得了重病,家中來了巫,巫說小書呆是鳳命,能入陰司。巫指點小書呆去昌泓山,道那裏有高人或可饒恕她的父親。

鳳命?我心中一動。

後來,我隨她一起去了昌泓山。我見到了女扮男裝的章鹹之,她揣著父親的密旨來到了此處讀書,孫夫子也讓她三分。

章鹹之也是頂有名的鳳命,我不明白父親在謀劃些什麼,直到我再次嗅到嬰的氣息。嬰戴了個普通的人皮,眼睛依舊清澈。

我抱恨自己如今隻是隻小鳥兒,不能殺了他,卻隻能和愚蠢的小書呆朝夕相對。她日日時時穿著書生服,梳著童子髻,坐在果子樹下念書撫琴,書念得如同嚼蠟,琴撫得毫無韻致。我與她朝夕相對,厭倦極了。

小書呆時常說一些奇怪的話兒。她說,這世上有便是無,抓得越牢的東西散得越快。她說雲飄來飄去永遠不會累,是因為雲沒有想去的地方,沒有想見的人,等到它停駐在何處,見到想見的人,便會掉下很多眼淚,變成雨水。她告訴我,她以後待到父母親百年仙去了,便要到深山中去,清清靜靜地活著,不要再與人交往,她怕她有一天會太喜歡一個人,有一天又會太恨一個人。她討厭自己變得失去控製。

我翻了翻白眼,她便緩緩笑著,與我對視,“阿柯,我寧願喜歡你,也不願喜歡這世上任何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