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也為婚(淩霜苑)
楔子 新墳的荒草
六月的風,異常悶熱。大地,一片蒼茫,一座新墳的荒草,迎風搖曳。墳前,一個美婦對著跪著的少女,欲言又止。
少女沉浸在悲痛之中,墳中長眠著疼她愛她的爸爸,那種愛,是用生命來愛的,自小到大,爸爸就是她的保護神,從14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後,無論上學或是出門,皆在女兒的旁邊默默保護著。現在,他卻永遠的去了,叫她情何以堪?她哀哀的哭著,不願起來。
美婦終於忍不住了:“嘉琪……嘉琪,你起來,好嗎?”
嘉琪聽著,沒有起來,反而哭出了聲:“爸爸,你心裏那麼苦,為什麼不跟女兒說,為什麼喝那麼多酒?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了?河水那麼深,你為什麼要一直走下去?嗚嗚嗚……”
美婦的臉越來越難看。
嘉琪擦了擦眼睛,語氣變得弱了,有氣無力的喃喃說:“爸,人世間沒有溫暖,不值得你留戀,是嗎?是嗎?你安心的走吧,天堂肯定很溫暖,充滿了愛”
美婦的淚流了下來。
她知道嘉琪對她的怨氣,從小到大,她就跟爸爸親,什麼事都站在他的一邊。真的是造化弄人啊,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能夠得到女兒全身心的愛,也算死而無憾了。
她幽幽的歎了聲。
這時,耳邊傳來了嘉琪的話,語氣非常冷:“媽,我爸喝醉酒的這天又是6月6號?”
美婦臉色蒼白。
“從我記事起,每年的6月6號你們都吵架,吵完後我爸就喝得爛醉如泥。媽,你知道嗎?我爸不是被酒害的,是被你的6月6號害的!”
美婦哽咽道:“嘉琪,別說了,媽求你了。”
忘記了7歲還是8歲,那天是6月6號,她從甜睡中驚醒,從大人的臥室裏傳來了壓抑的哭聲和困獸般的低吼,她赤腳起來,從門縫裏看見爸爸通紅著臉,手裏舉著酒瓶,對著媽媽喊:“你是一尊空殼!你是冷血動物!”
媽媽泫然說:“求你!孩子會被吵醒的!”
“孩子?是的,現在,你除了孩子就沒有在意的人。我不想再顧忌了,我們是夫妻,你不能這樣對我!”
說完,上前抱住媽媽。媽媽驚駭地一把推開,爸爸好大一個趔趄,站穩後,血紅的眼睛盯著妻子喊:“去吧,去找你的富家子吧!看看他還會不會再拋棄你……”
“啪”,媽媽一掌掃過,爸爸頹然倒地,像漏氣的麻袋。
至此,每年的6月6號都有這樣的爭吵。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爸?為什麼?”嘉琪悲憤的喊!她多麼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像其他人的一樣,甜甜蜜蜜,相親相愛啊。為什麼她就不能在這個家庭裏長大?
“嘉琪!別說了,我們回家,好嗎?”
美婦說著要去拉嘉琪的起來,被她甩掉了。
“我不回去了。”嘉琪恨聲說。回到那冷冰冰的家幹嘛?一回到家,又會讓她想起以往,那個充滿爸爸影子的地方,她會感到窒息的。
美婦更難過了,比剛才聽女兒的怨聲更難過,難過得不知所措:“不回去?”
嘉琪忍著沒有回頭,隻說:“是的,我不回去了,跟同學約好,直接回學校了。”
要是以往,陪伴她返校的肯定是爸爸,可現在……
一想至此,又悲從中來,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美婦走近了些,想撫摸女兒的頭發,又放下,輕聲說:“嘉琪,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以後,等媽媽梳理好了,再向你解釋好嗎?”
嘉琪依然背對著,沒有起來。
“女兒,媽媽是對不起爸爸,我會用一生來懺悔,這是媽媽的事情,你就不要再這樣了,爸爸永遠都不會離去,他永遠都在你的心裏,不是嗎?”
美婦繼續說:“嘉琪,你一向都是聽話的孩子,聽媽的話,好好讀書。還有……”
美婦小心翼翼的措詞:“媽叫你去找佩姨的事情,怎麼樣了?”
嘉琪終於站了起來,她簡直難以想象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媽媽!眼前的人美豔如花,哪怕現在她處於哀痛之中,仍然有著聶人的美,可是,她怎麼可以在這個場合問她這些話?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情?
難道她的媽媽真的是冷血動物?
她有點憤怒了,說:“我不會去找什麼佩姨!她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美婦說:“嘉琪,你忘記了,媽一直說的,你有個幹媽,就是她。你還在媽肚子裏的時候,我們甚至還有過約定……”
嘉琪盯住媽媽,像聽著匪夷所思的天外故事:“當時,你佩姨有個5歲的男孩,好像叫曉輝的,說如果我生的是男孩,就做幹媽;如果生的是女孩,就配給她的兒子”
說到這,美婦的眼睛迷離了。
簡直天方夜譚!嘉琪不想聽下去了,拿起背包。
美婦急了:“嘉琪,你站住-----”
嘉琪回頭,一字一頓說:“我不會去她家的!絕對不會的!”
美婦歎了聲,急急地從大袋裏掏出一個小袋,硬是塞到嘉琪手裏
“算媽求你了,嘉!這是媽答應給你佩姨織的圍巾。二十多年前答應的,現在才送去,我……”美婦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嘉琪到底還是停下腳步,接過了圍巾。
“再說吧,我不一定去的!”
無聊!瘋狂!可笑!幼稚!天何其哀,她有這樣的媽媽?她有沒有聽錯?指腹為婚?現在這個時代還有這種思想的?她突然想到,媽媽是否病了?非常有這種可能哦,她搖了搖頭,想了下,再搖頭,仿佛要搖掉這個荒唐的念頭,嘉琪逃一般來到學校。當她出現在死黨杜梅麵前時,杜梅瞪大了雙眼。
“家裏不是出事了嗎?”
看著嘉琪凝重的臉,杜梅小心翼翼。放假前,嘉琪爸爸的事情她就知道了,要不是嘉琪極力拒絕,她會陪伴她回老家的。
因為放假,宿舍裏空蕩蕩的,杜梅留在這裏打暑期工,在酒吧裏做某一啤酒的促銷員,上的是夜班。
嘉琪把臉藏在被子裏,沒有說話。
杜梅連被帶人抱住:“親愛的,別這樣!過去了,都過去了,好嗎?”
嘉琪聽她一說,肩膀一聳一聳的。
杜梅撫慰著被窩裏的嘉琪,輕輕的用手一拍一拍被子,像哄孩子入睡的媽媽,同時內心也很沉重,她知道嘉琪父母的大概情況,為嘉琪歎息。
好一會,杜梅站起來,順便拉起嘉琪:“嘉,我想到了一個好去處,你起來洗把臉,等著我,我馬上回來。”
嘉琪慢慢地從被窩裏伸出,鼻音濃濃的說:“嗎?”
“答對了!100分!”
杜梅眨眨眼,蹦跳著往外走。
嘉琪這才從床上起來,鏡子裏的自己好憔悴,雙眼紅腫,頭發散亂。她知道杜梅是為了安慰她,心裏暗暗感激。拿起毛巾,進入浴室。
沿著後山的石階,被嘉琪和杜梅發現了一個幽靜之地,園林工修葺後的攀藤植物,自然長成一個拱門,進得裏麵,地上的綠草長勢特別好,綠意撲麵,一株梔子花樹孑然獨立,一朵朵潔白的花,靈氣悄放,純潔芳香,沁人心脾。四周的角落裏還長著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甚至還有一兩株玫瑰呢!當兩人發現這裏時,同時喊了聲-----好一個的地方啊!便使這個地方有了她們倆專屬的名字-----!
杜梅手裏是一袋零食,她小心地鋪開油紙,把東西都倒在上麵,丟給嘉琪一罐蘋果醋。
梔子花開了,芳香四溢在這個小天地裏,那種高雅的氣味令嘉琪迷醉得閉上眼。
“嗨---親愛的,我們倆搞同性戀如何?就住在這個的地方!”杜梅咯咯笑道
嘉琪也笑了!總算笑了,杜梅就是有這個本事,讓她再怎麼陰鬱,都能進入她的最內心。緣分是天成的,就算是同性,也並不是誰都可以走在一塊!她倆從去年迎新會上開始,並沒有刻意去疏遠其他同學,但自然而然的就兩個人走在一起,親密無間。
“要是能把這個地方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就好了”
“是啊”嘉琪看看四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這個發現令她非常開心。
“啊-----好個的地方啊,我要作詩!嘉,我的才女,你也來首吧?”
通常情況下,嘉琪聽得多,說得少。很奇怪,她是喜靜的人,但卻喜歡杜梅熱鬧的脾氣,或許這就是性格互補吧。
嘉琪傾身用鼻子聞聞梔子花,輕聲說:“寫不來。你來吧,我聽著呢!”
“天啊,嘉,你這個姿勢太……太傾國傾城了!為什麼我不是男人?我現在都覺得愛死你了,要是男人的話,那還得了!哎,對了,聽說美術係的大二生,那個叫梅朵的,現在正在惱你呢!”
“啊?”嘉琪莫名其妙,她不認識她。
“因為她的校花的頭銜被你搶去了唄”
怎麼有人那麼無聊!嘉琪搖了搖頭。她最煩這種選什麼校花的,一直以來,雖然她都被爸爸“衛兵式”保護,但還是有不怕死的情書,搭訕飛過來,令她不勝其煩。來到大學,要求交友的更是不計其數,但她就是無動於衷,有時連她自己都會懷疑身上缺乏情線呢!
嘉琪不去想了,就讓那些無聊的人無聊去吧!她笑著敲了一下杜梅的頭:“我的大詩人,我聽著呢”
“好,你聽著啊-----啊!梔子花,我受不了了,我愛上了你……”
嘉琪又笑了:“拜托---杜梅,你讀得是中文係呢!”
杜梅開心地看著好友露出笑顏。
“說真的,嘉,這次你那麼早就回校,我覺得不妥!”
嘉琪含著蘋果醋,看著她。
“伯母也肯定非常傷心,此時最需要的是你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