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綠。”
“嗯?”
“多謝。”
“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我姐姐,她不用太多的回報,今年冬至燒些供奉給她便好。”
“你決定將她安葬了?”
梅舒綠轉過身背對著他,並不回答,隻是幽幽地提起了一些從未說出口的事,“她最怕看到我拿自己試毒,但也明白我所有的痛,所以一直都不敢加以阻攔,隻是整日提醒我要保重身子,因為我若死了,她就不知自己要為什麼活下去了。”
“我知道她擔心我,也清楚她一直希望我能像以前跟隨大伯出門行醫時一樣開心。她心中也有恨,但我明白她其實更希望我忘掉過去,繼續四處救死扶傷,而不是成日鑽研著如何才能又快又不漏痕跡地將人殺死。所以,今日我用她肉身中的血救了一個好人,她若泉下有知,準定會為我高興的。”
“如今我花了整整九年終於叫那八十多名唯利是圖喪心病狂的歹人,重新成為一名醫者,也有在好好調養身子,還認識了幾個能夠一同說笑的朋友,開始決定一個人也要好好地過日子。”
“她生前的願望都是關於我的,現下可以算是都實現了,我也是時候放開自己對她的依賴,讓她入土為安了。”
蕭恒殊眸色柔和地望著他青了一些的發絲,估摸著再過些時日,原本那頭嫩綠的發興許就能黑回去了,“你要帶她回江南麼?”
“不了,江南是我和她的傷心地。她很喜歡牡丹,應該比較想和我一同留在洛陽。”
梅舒綠轉過身來平躺著笑道:“你要不要也留在洛陽開家黑店什麼的,我可以送你幾包不傷身但能讓人很不舒服的小毒,而後你就給每一位進門的客人下藥,讓他們毫無知覺地幫你洗菜掃地劈柴什麼的,醒來時也不會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隻是驚駭地發現自己印堂發黑、渾身無力、七孔流血……而我就在你家黑店旁邊開間醫館,把這些人都引進來,那豈不是很好玩兒……蕭恒殊?竟然睡著了,老子在和你說正經事兒呢……”
片刻過後,蕭恒殊溫笑著張開眼,“我有在聽。你這提議真真是不錯,可惜我要去往他處,要不你去問問七風抑或是小影想不想開黑店?那兩人手法極快,保證下毒時神不知鬼不覺。”
“你想去哪裏,何時起程?如果是現在,我立刻打斷你的腿。”
蕭恒殊聞言笑道:“現在我都下不了床,要怎麼走?阿綠你真會說笑。”
“誰知道你會不會叫七風幫忙,到時老子費心費力給你包紮好的兩處傷口一個不小心都裂開了,老子豈不是要累得跟條狗一樣!不管你要去哪裏,先在這裏躺滿七天再說!”
蕭恒殊望向屋裏四處翩飛的妖蛾、毒蝶、散著白光的螢火蟲、色彩斑斕的蜻蜓以及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顏色怪異的小飛蟲,一臉為難地商量道:“那能否請那些叫人頭皮發麻的英雄好漢先到別處去玩?或是你麻煩些,給我換間廂房?”
“我要與它們一間房才睡得著。這處住所就這一張床,你沒像獨孤潭影一樣自帶床鋪放到藥房睡就別挑了。”
“啊,原來如此,這便好辦多了。”蕭恒殊對著房頂柔聲喊道:“小影。”
屋頂上立刻傳來獨孤潭影的聲音,“南晴。”
“是,堂主。”
於是一盞茶過後,蕭恒殊便心滿意足地睡在了廂房裏。
獨孤潭影讓東暖搬來自帶的那張紫檀木雕花太師椅放在床邊,施施然地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睡顏。
他麵色平靜,睡得很安穩,仿佛方才被生親再次絕情推開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當日“十裏珠簾”開張的時候,那個蕭叢淵也來了,特意黑下一張臉嗬斥一句“有辱斯文”後便離開了,他也仍是和顏悅色地回到廚房繼續幫忙將菜端出來供客人品嚐。
他為他憤憤不平的時候,他卻笑著道:“從高處下來並且再不會回去,回家的路也已經沒有,最後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我就停在原處止步不前,也不再掛念過去,就在中間認認真真、簡簡單單地過日子,有何不可?又有何不好?所以你與我都不必因為那些小事生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