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須知(秋憐溪)
楔子
幽穀,雲海。
每當穀內雲霧升起,悄然而至,遮掩群峰。極目遠舒雲海浩瀚無際。若身在其中定會驚異,大大小小的峰尖猶如孤島,身在山頭卻宛如佇立在海洋之中。
幾百裏的山穀煙雲彙成大海,又憑借著氣流回旋,升騰跌宕。風平浪靜時萬頃雲海波平似鏡,映出近處山影如畫遠處千舟竟發;風起雲湧時,白浪飛濺,洶湧澎湃席卷群峰。風動雲動,時聚時散。濃重時,奇峰猶抱琵琶半遮麵;清淡時,一抹陽光描金繪彩。
這便是雲海,幽穀每年三月時的天然奇觀。
此時雲海深處的若鬆峰上。
那幢造型奇特的石屋外現今卻是聚滿了人。
從外歸來的歐憐若咋一見這陣仗倒也是一愣,不過隻是片刻而已。
怎麼了嗎?
她本就是淡漠之人,對穀內的任何人、事、物從來都不會多分興趣。穀內之人也習慣了這相處模式,若不是什麼大事定不會上這若鬆峰的。隻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需驚動這般多的人?
歐憐若滿心疑惑,緩步上前。
聚集的眾人一見正主回來紛紛讓道。
“三小姐?”歐憐若再是一愣,這三小姐怎上了她這若鬆峰?
她至小被派去當三小姐的隨護,但一直都是各過各的,她與三小姐也不過是名義上的主仆而已。就不知今日她親上這若鬆峰是為何了?
“回來了。”被稱三小姐的女子也不抬頭,隻是輕輕應了聲。
“是。”
“不疑問?”三小姐——幽靈挑眉,抬頭與之對視,慢悠悠的開口道:“就今日這仗勢?”
“小姐若想便會說。”歐憐若淡然一笑,說道。
就這人啊!幽靈頓覺眼角處隱隱泛疼。這差事,她何必自尋這麻煩。
來的少說有七八人,但誰都沒吭聲。這主仆二人皆是不好惹的主,而誰都不想禍從口出。
幽靈掃過眾人,當真沒一個是有義氣之人,那何必陪著上山,壯膽嗎?
“你可想過出這幽穀?”還是慢悠悠的語氣,不過卻多了幾分嚴肅。
出穀?又為這事?歐憐若心底不覺苦笑,這算老調重彈嗎?
“如何?”即接了這苦差,她就要做出個成績來。
“什麼?”她還能再裝糊塗嗎?這回好像不行了。三小姐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你可想過出這幽穀?”幽靈又重複了一遍,依舊是那慢悠悠的語調。
“不曾。”歐憐若回道。
“為何?”幽靈再問。
幽穀是好!可謂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可若是守著這淨土十年或是更久,不厭煩嗎?幽靈很懷疑。
“是家。”誰會厭了自己的家呢?
“憐若。”幽靈倏然起立,第一次喚她的名字:“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存在。”
歐憐若自然懂這淺顯道理,隻是人便是如此,離了自己便是清醒,若是困在其中還能如此嗎?
“知道。”她淡淡回道。
“是嗎?”眯起眼,望向遠處的落日,幽靈問道:“這日落十年來可變過。”
歐憐若一驚,低頭便不再說話了。聰明如她怎會聽不出三小姐話中有話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言盡於此。看不看得透就要靠她自己了。
當中原武林還是由幽穀、暗影門、莫月山莊三大巨頭三足鼎立時,關外的閻夢世家卻如同一匹黑馬一般突起,一舉成為了江湖中人人敬畏的第四大勢力。其實力與三大巨頭相比絲毫不遜之。
關外。
天蒼蒼,野茫茫。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
一名身著黑色錦服袖口繡金線的男子遙望天際,如墨般的黑眸溢滿憂心。
那是一個極其俊朗的男人。盡管他深邃的五官與時下流行的斯文俊逸不同,但是卻也難掩他渾身上下的男子氣概。飛揚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如墨般幽深的黑眸,挺直的鼻梁下那張薄厚適中的嘴唇雖然時常緊抿著,卻是更加凸顯了他的冷傲。就是這樣的一名冷傲男子在瞧見遠處天際那一抹黑點後,也是難掩心下事狂喜向它急速奔去。
由遠而近才叫人看清了那黑點原是一隻由人駕駛的巨型風箏。風箏上的人兒仿若知道此時地麵上有個人在為她憂心一般,準備急速滑落下降。那做過無數次的安全著陸卻在今天出了差錯。
“天啊。”風箏上的人兒無助的驚呼出聲,第一次覺得自己控製不了這個“玩具”。
“小衍,救我。”她本能的呼救喊叫。
一直守在那兒的男子也察覺到了危險,又聽聞那一聲呼喊。頓時如出鞘的箭矢一般疾奔而去。足尖點地,在距離巨型風箏不到一丈遠時,丹田運氣騰地而起,在那驚叫連連中將她安全救出。隨後急退而去。
“轟——”風箏墜落時發出巨大的聲響,揚起無數塵土。
“呼,嚇死了。”被救下的少女還是一臉的心有餘悸,不過嘴巴到是逞能的很。“你太多事了,我自己完全可以搞定的。”
男子放下她後便自動退離她三步遠,如墨的黑眸冷冷地瞅著對方,也不說話任她在那抱怨。
“如果你不出手,風箏就不會毀了。”少女看向他,然後一字一句說道:“你、要、賠、我。”而她似乎已經忘了是她自己先向人求救的,也忘了若是沒有他的多管閑事也許她就跟那風箏一起毀了。
男子則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自顧自的邁開步伐打算離開。
“喂,小衍,你聽到了沒。”少女雙手叉腰,右腳一跺,大聲嚷道。
被喚小衍的男子仿若未聞般的加快步伐。
“可惡。”再一跺腳,她決定非要追上他不可。
於是,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又再次上演皇甫家姑侄倆你跑我追的戲碼。
沒錯,那名被追著跑的男子便是皇甫家的大少爺,也是閻夢世家唯一的繼承人——皇甫紫衍。
而那名追著他跑的少女便是他那個讓人頭疼不已的小姑姑,在整個關外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皇甫家的大小姐——皇甫瑤。
“少主。”一名同樣身著黑衣,卻是一身勁裝的男子了無聲息的出現在皇甫紫衍的身側,同他一起並肩“跑”著。
“說。”皇甫紫衍未看其一眼,隻是冷聲說道。
“有消息了。”派出的探子已經回來而且收獲頗豐。
“地點。”
黑衣男子不覺搖頭,少主這脾性到底打哪遺傳來的?他記得大爺與夫人可不是惜字如金的主兒。
“天雲城歐家。”
皇甫紫衍倏然頓住,轉頭看向一旁的下屬,如墨般幽深的黑眸閃過一絲困惑,不過隻是瞬間而已。
“少主?”怎麼不跑了?
“歐家?”他開口確定。
“嗯。”
“準備動身。”思索片刻後他便下了令。
“現在?”男子不確定的問出口。
皇甫紫衍挑眉,似在問難道有問題?
“屬下馬上去準備。”意識到自己問了多麼愚蠢的問題後,黑衣男子是片刻也不敢多留。眨眼間便失了蹤影。
見男子離去。皇甫紫衍垂眸深思。
歐家?若真是在那兒的話事情怕是不好解決了。頭疼啊!
天雲城是個無比繁華熱鬧的城鎮,因距離京城不遠所以天雲城便如同一個縮小版京城一樣,富麗堂皇奢華靡亂。
站在城門口,抬眼望向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樓,歐憐若的心緒是千回百轉。有點雀躍但更多的則是哀痛。這個她曾今出生成長的地方,擁有她太多童年的回憶。開心的,不開心的。那座巍峨的城樓上處處都留有她的足跡。這是她的故鄉,可她卻再也找不到家的歸屬感。
“若若?”一直守在她身旁的男孩很是憂心。若若站在這裏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進城嗎?”他問得很是小心翼翼。他知道天雲城對於歐憐若的意義,因此才顯得格外的小心。
點頭。要麵對的終還是要去麵對的。不然豈不是辜負了三小姐的一片苦心。
男孩還是不敢妄動。直到歐憐若踏出了第一步後,他才亦步亦趨的緊跟於後。
“藍寞。”歐憐若慢悠悠地走著,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出來大家知道嗎?”她記得鳳氏一族的祭典即將要舉行,身為正統繼承人的他能缺席嗎?
“嗯。”鳳藍寞回答的很是心虛。
是嗎?歐憐若心底還是覺得疑惑不已。但是她自己本身就一頭大了哪有時間再去在意他啊!便也沒再多問什麼。
見歐憐若沒繼續追問,鳳藍寞著實是鬆了口氣。他是背著族人偷跑出來的,若是讓憐若知道了的話非氣的把他趕回去不可。他不怕憐若生氣隻是怕若隻有她一個人獨自麵對的話,她會受傷。
整個幽穀的人都知道他隻有對歐憐若唯命是從,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他是為何如此。憐若也曾問過但他卻也沒告訴過她。那是因為心疼。鳳藍寞永遠都無法忘記剛見麵時,那雙滿含哀傷的眼眸,眼淚留在眼眶內懸而未落是那麼脆弱卻又那麼倔強。對於他這個至小就吊兒郎當的人來說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若若。”鳳藍寞開口喚道:“住店吧。”
至進城後,若若便一直漫無目的的走了大半天。眼看天就要黑了她還沒停下的打算鳳藍寞不得不開口。
聞言,歐憐若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鳳藍寞說道:“好。”
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就連時間也忘了。若非藍寞提醒的話,她怕是會這般漫無目的的一直走下去。
見她應允,鳳藍寞瞬間便來勁了。
“那我們就住對街的海塵居好嗎?”他可是打聽好了的。海塵居不但是整個天雲城內最好的酒樓也是歐家的附屬產業。入住海塵居是再適合不過的了的。
歐憐若豈會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但是那也是他的心意,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失望呢?
“嗯。”點頭應允。
太好了。鳳藍寞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極力壓下心底的雀躍。鳳藍寞用他認為還算平常的聲音說道:“那我們走吧。”
水光瀲漣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蘇軾《飲湖上,初晴雨上》。
蘇軾這首詞雖是描寫杭州西湖的美景,但卻是唯一能真正描繪出澄湖美景之萬一的詩句。
站在澄湖前,歐憐若卻是根本無心欣賞。
藍寞說若是整日呆在房間是會悶出毛病來的。於是便硬將她趕了出來。她自是知道了解他的苦心,隻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至少在她還沒做好準備是她是極不願見到任何一個歐家人的。那些與她擁有相同血緣的“家人”何曾在乎過她呢?更甚之是巴不得她盡早消失於這個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