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心悅君兮(2 / 3)

負手立在客棧前麵看了好一會兒,紀修林才舉步登上石階。

剛踏上最後一級,機靈的店小二就已經迎到了門口,乍見這麼個神仙似的白衣男子,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帶著十二分熱情地招呼道:“客官快裏邊請!”

紀修林沒有立刻隨他進門,而是麵帶微笑地問道:“我想跟小二哥打聽一下,這客棧裏可有住著一位姓杜的年輕姑娘?”

“您找杜姑娘啊?”聽他說要找杜雪凝,店小二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這才接著說道:“她住在後院,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有勞了!”猜測被證實,紀修林欣喜的同時也隱隱有些擔憂,低聲道了謝,跟隨他朝客棧後院走去。

將人帶到疏晴小築前麵,店小二停了下來,“這是我家老板娘的私人院子,容小的先進去稟報一聲,先生請在此稍待片刻。”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月門後麵。

不大一會兒,楚傲君便隨著他走了出來,她今天穿了一身淺茶色的衣裙,長發綰成墮馬髻,鬆鬆垮垮地垂在腦後,令她整個人看起來倦倦的。

“就是這位先生要找杜姑娘。”

楚傲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人背對著她立在斑駁的樹影之中,白衣翩然、氣度不凡。隻這一眼,她便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雙腿再也不能往前挪動半分,雙眸牢牢地盯住那道背影,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是置身於夢境之中,一眨眼那身影便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眸底漸漸泛起酸意,像是有什麼東西源源不斷地從心底最深處湧上來,如同洪水般衝破束縛宣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是他嗎?是他回來了嗎?

聽到身後的聲音,紀修林緩緩地轉過來,卻沒想到第一眼迎上的會是張被淚水打濕的嬌顏,“這位姑娘怎麼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容,楚傲君心中驀地一痛,隨即一股腥甜湧上喉間,她忙抬起手去捂嘴巴,這個動作好似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向一邊。

“傲君!”身後及時伸出的一雙手,穩住了她癱軟的身子。

“遲暮……”被熟悉安心的氣息所包圍,楚傲君終於不可抑製地輕輕顫抖起來,她將臉深深地埋進他懷裏,雙手緊拽住他胸前的衣襟不放,口中不斷地低喃著:“不是,不是他,不是他……”

淩遲暮抿嘴默然,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也知道眼前這個陌生男子不是“他”,更知道那個“他”永遠都不可能再出現!隻是,他不能說出口,懷裏的人兒早已經被思念折磨得潰不成軍,這種時候,叫他怎麼忍心再在她的傷口上撒一把鹽呢?

在心底輕歎一口氣,他收緊了抱住她的雙臂。

這是他第二次抱她,第一次發生在三年前,那個人頭七的那天晚上,他帶著她離開那令她心碎的長安城,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隻是靠在他懷裏默默流眼淚,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也灼痛了他的心。

看著她為另外一個男人傷心欲絕,他承認他曾經嫉妒得幾乎發狂,甚至想過幹脆剖開她的心,將那人自她心裏徹徹底底地趕出去,讓她的眼裏心裏從此隻能有著自己……

可如今,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許是真正地放下了那份對她的執著,他此時的心情出奇的平靜,嫉妒不再瘋長,有的,隻是淡淡的心疼。

兩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半掩的月門後麵,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紫色的身影,杜雪凝冷冷地看著他們相擁的身影,俏臉上是一貫的冷漠與疏離,隻是還握著門閂上的手,卻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著。

眼前這幅畫麵深深地刺痛了她眼睛,但她卻近乎執拗地不肯移開視線,任由那不知為何而起的疼痛一點點吞噬著自己,從頭到腳,連呼吸都不能幸免。

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兩人身上,因此並沒有察覺到她最親最近的人就站在咫尺之外,並將她從未有過的傷感與落寞盡收眼底。

直到那道陪伴她十五年的溫柔嗓音在不遠處低低響起:

“凝兒。”

洛陽南城,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居小院,這時節已是入了深秋,院子角落裏栽種的幾株菊花在秋風中搖曳生姿,散落一地金黃。

院門被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推開,複又合上,這一開一關間隻見白袂飄動,小院中便赫然多出了一個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輕踏著滿地落花穿過不大的院落,向著最深處的屋舍走去。

推開其中一間的房門,紀修林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站在窗邊發呆的寶貝徒兒,這是幾日來她最常見的姿勢,除了用膳和睡覺之外,她幾乎都沒有動過一動,隻是呆呆地望著窗外不發一語,不知道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從床頭取下一件領口鑲著白色絨毛的披風,輕手輕腳地為她圍在肩頭,這才將那神遊天際的人兒喚了回來,“起風了,別在窗口站太久,容易著涼。”

杜雪凝抬起手拉了拉緊,美眸疑惑地望著他,“師父去哪裏了?”

“閑著沒事,就出去轉了轉。”紀修林一邊答著,一邊從桌子上斟了杯茶水遞給她,“看你手都冰涼了,趕緊喝杯熱茶暖暖吧。”

“謝謝師父!”雙手捧住冒著熱氣的茶盞,杜雪凝低下頭啜飲一口,被冷風吹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漸漸有了暖意。

紀修林伸出手將窗子仔細關好,這才回到桌邊坐下來,也為自己倒了杯茶舉在唇邊淺淺地抿著,不再言語。

“師父……”落座在他對麵的杜雪凝似乎想說什麼,卻在喚了一聲之後又突然沒了下文,俏臉隱在茶杯後麵,被蒸騰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想問什麼?”放下茶杯,紀修林望向欲言又止的人兒。

其實就算她不說,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那日發生在君來客棧的情景,他可是從頭到尾全都看在眼裏,其他兩人怎樣他不敢妄下斷語,但這個徒弟是他從小撫養長大的,她的心思自然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凝兒……是對那個孩子動了情了吧,雖然她表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可是那雙澄澈如水的美眸裏卻盈滿了憂傷,還有慌亂和不知所措,這樣的神情他隻在初遇她時見過一次,後來便再也不曾見到……

她離開自己的這一個月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一向冷心冷情的人兒卸下重重心防,對一個認識才不過十數日的男子許了心、動了情?而且,那個人還偏偏是淩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