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別的問題已經不重要了,蘇藍害怕看見他,因為見到他就等於直麵了自己的內心,要不停地麵對自己內心的叩問……
他救過自己,不眠不休地為自己找藥、治療。她卻始終不明白,這樣的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留戀。難道隻是因為前幾****說過的那句“我喜歡你”?可是那個時候,和他也不過隻是荷花池畔一麵之緣。她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並不覺得僅僅隻是一麵之交,就會有人會愛自己愛得死心塌地、無法自拔、生死不計!其中的原因,她並不知道,或者是她先前刻意忽略而不去過問。
可是,當她發現隻是一個輕輕的撩撥,一抹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能讓自己麵紅耳赤,戰栗不已,幾乎無法自拔於****的時候,她再也無法回避他的一切!
他武功高強,即使在防衛森嚴的宮禁之內,他也能如入無人之境;他神秘,始終戴著那張奇怪麵具,來無影去無蹤,出沒於黑夜之中;他醫術高明,針灸、藥石無不精通;他俊美無儔,絕世的容顏讓她也自慚形穢。
他到底是誰?他從哪裏來?……
他的一切都讓她有種捉摸不透的不真實感。
在他的麵前,她永遠都被製得死死的,永遠都像個失敗者!她越來越不甘心!怎麼會這樣?!即使自己愛著他,但是越是愛他,就越不能容忍自己居然對他一無所知,除了他那個看似化名的稱呼——陽天城!
“蘇藍,你還想硬撐到什麼時候?”薄被外的他似乎已經消失了耐心,隔著被子輕拍她的肩頭,“你應該知道,這座宮殿裏從來沒有真正的勝利者,倒下的人以各種方式離開了,而苦苦掙紮到最後的卻都是殘缺不全的。我從不想強迫你做什麼,我隻想讓你看清楚這個事實。我知道,聰明如你如今定然已經看清了,可是為什麼你還要固執己見?”
如果我說是因為怕你看扁了,你會不會更看不起我?蘇藍固執地不動。
他輕輕歎口氣:“我相信你會明白。不要再做傻事了,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賭注,在這種地方,不值得。”話中的溫度並不熱烈,甚至有些落寞,但足以融化心頭豎起的點點堅冰,所謂語重心長,不過如此。
屋外遠遠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
見她沒有反應,他起身。
蘇藍心頭一慟,想伸手拉住他,他一步卻已邁到門邊。
手在凝滯的空氣中劃一下,僵在半空。原以為兩人的緣分或許到此為止,縱然心痛到泣血,恐怕也再也得不到他的半點憐惜。蘇藍失望地緩緩收回手掌。慘然一笑,本想抓住什麼,最終還是一場空。
誰知他倚在門邊,卻側了側腦袋,道:“我明晚再來看你。”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得出他唇角定然噙著一抹笑容。
“不……不用。”咬著被角,她垂下眼瞼輕聲說,聲音中的顫抖輕易泄露了她內心的秘密,她不是不想看見他,隻是不希望他總是冒險。
“放心,我會小心。”他溫潤的聲音傳來,一笑而去。
被看穿了!
果然還是瞞不過他。
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頓時滋生漫布,可不知為什麼如嚐甘露後的甜蜜卻來得更加猛烈些,仿佛一場期盼已久的春雨,點點滴滴、淅淅瀝瀝,卻緩緩滲入心田最深處,紓解那裏的幹涸。
隱隱地,竟然已經在企盼著下一個夜晚。
或許,他是誰已經不重要……
她沉沉地想。
明天他應該還會是一身黑衣,雖然不是白馬王子,黑馬也不錯……
一聲驚雷閃過,屋外下起瓢潑大雨。
這偏苑並不是什麼身份貴重之人住的地方,“劈劈啪啪”地砸著屋頂和房梁,發出震天的山響。
但這卻是蘇藍入宮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不管魯王也好太子也罷,還是皇後、皇太後之間的權勢爭鬥又牽扯到某位女官、太監總管,或者是海茹夢和東門嫣是不是又聯手來陷害自己,仿佛從這一夜開始都與她無關。
原本有關嗎?
好像,真的是無關的,就像是幾條平行線,忽然間有了交集,這一刻,連她自己都要詫異了,平行線怎麼會有交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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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才發現,昨夜裏像是春夢一場,平行線的交集還是存在的,而且不是一點點。
一清早,新到任的女官便匆匆來找她,她在小屋中唯一一把紫檀木椅上坐定,輕嘬一口香茗,幽幽道,“蘇藍,你是聰明人,此事中的關節,你也應該已經想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