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瑾分明累極了,卻坐了整整一夜,回想著從前的事兒。宇文君,宇文霽,多隆敖與依勒佳,以及近些日子來發生的種種。
這些日子,珠瑾時常忍不住緬想,如果這一切都是南柯一夢,該多好。
夢醒了,她還在牧族,弟弟仍是那個與她親近的弟弟,依勒佳也隻是那個單純善良的依勒佳。她未曾去梁國,亦不曾認識宇文君和宇文霽,而多隆敖也隻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二王子。
若真如此,即便少了幾多繁華起落,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世人多渴望著不平凡的一生,可是又有幾個人能明白不平凡背後的苦痛?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珠瑾兀自換了衣裳,坐在銅鏡前梳妝。莫離昏昏沉沉的醒來時,已是天色大亮,昨夜醉酒後的事兒,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因而並未再揪著珠瑾問下藥之事。
瞧著梳妝鏡前的珠瑾,莫離走上前去,抬手自首飾匣裏取出一支通體榴紅的琉璃釵為珠瑾簪在發髻上。
多了一抹豔色,珠瑾蒼白的麵色也襯得好看了幾分。莫離滿意的勾了勾唇,轉手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頰,柔聲道,“餓不餓?可要朕命人傳膳?”
珠瑾抿了抿唇,起身道,“皇上,珠瑾這便命人進來伺候盥洗吧。”
莫離展開雙臂,一動不動的瞧著珠瑾,無奈之下,珠瑾隻得親自上前伺候。
莫離斂眸瞧著忙前忙後的珠瑾,唇邊不禁漾起一抹笑意。待一切都收拾妥當,莫離正欲逗弄珠瑾幾句,卻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漸行漸近,而後一個男子聲音傳來,“皇上,末將有要事求見。”
莫離顰了顰眉,轉身於主位上坐下,“進來吧。”
珠瑾俯身禮了一禮便退了下去,來人見著珠瑾離開,方才道,“皇上,臣方才得到消息。梁國集結了數十萬大軍,由梁皇親自領兵趕來風門關,最遲明日抵達。”
莫離輕輕扣著桌案,問道,“為何消息來得這樣遲?”
那將官忙跪地請罪,而後道,“回皇上的話,梁皇發現了華國的暗線,若非依勒佳姑娘設法傳來消息,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莫離既是敢攻下風門關,率兵入駐,便早已有所準備,自是不懼梁國反攻。
“消息中可說梁皇率領多少兵馬?”
那將官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依勒佳姑娘此時正在門外,皇上可要召見問話?”
莫離沉吟片刻,方才道,“叫她進來吧。”
那將官退下後,片刻,依勒佳便從外麵走了進來,她雙手托著一封文書,行至殿中見禮,“見過華帝,此乃梁皇的親筆文書,還請華帝過目。”
莫離頷首應允,“呈上來吧。”
依勒佳將文書遞上去,莫離翻開看了看,上麵上麵羅列著華國的種種冒犯罪狀。莫離便隨手一拋,便將文書扔在桌案上。
這文書說好聽了叫規勸,說難聽了便是戰書。自古以來,一旦開戰哪裏會有隨即止戰的道理?
莫離瞧了瞧下方神色從容的依勒佳,他起身走了下去,笑道,“一別經年,姑娘風采依舊。”
依勒佳勾唇一笑,回道,“奴婢資質駑鈍,十年如一日,自是難有進益。華帝天資過人,一別經年,當真是越發風姿卓絕了。”
莫離揚了揚眉,笑而不語,猶記九年前初次到牧族見著眼前這女子的情景。此時想來,當真是應了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莫離一出生便被先帝當做儲君培養,他自小熟讀兵書、深諳經緯之道。然而先帝卻並未送些對莫離的教誨,十幾歲那年,他便被先帝強行逐出華國,命他繪出一幅“天下山河圖”才能回宮。
莫離年紀雖小倒也爭氣,走遍了天下間的名川大河。後來,唯獨剩下牧族不曾一遊,他一路上心中既期待且欣喜。他一來欲要瞧瞧牧族茫茫草原之廣袤,二是因了“天下山河圖”即將完工,回歸華國的日子愈來愈近。
當時的莫離並不曉得,那次牧族之行會為自己帶來多大的噩夢,一如他始終不知道身邊的隨從,事實上不過是先帝的眼線。
先帝既是敢讓莫離四處遊曆,便能保他性命之憂。相對的,莫離見過的人一個也瞞不下。一如,珠瑾。
牧族的草原比莫離想象中的更加高遠廣袤,卻也並未似他所以為的那般貿易不通、物資短缺。茫茫草原上,每隔百裏便會有一座城池,城中富麗繁華,物資豐盈程度僅次於梁國。
莫離還記得從前聽旁人提及牧族,皆以“貧瘠”相述,怎寥寥數年便有如此逆轉?後來,他打聽到這些繁華源自於一個人——牧族二王子,阿克占·多隆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