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婧
路過和後退
星期六,像往常一樣很早就放了學,天空中沒有雨,但仍然顯得憂鬱,在憂鬱的籠罩下,我走進網吧並打開QQ。
很多同學在,也有很多同學不在,其實在不在也無所謂,反正我們幾乎天天一起,何況想聊的話題又不是我的打字速度所能承受的,扔一些“你好”“天氣不錯”之類的過去更是錢多得燒似的。
我不敢繼續,匆匆下線,出了門嚇一跳,先不管伸手不見五指,就是伸出個手也看不見,我連忙折回去看了一下表,六點二十而已,心裏想又被耍了。
頂著風雨走到橋南,上車才發現自己像是剛從河裏遊出來,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更是冷得哆嗦,於是轉頭看著窗外的霓虹和人們,內心感慨這城市孩子般仿佛永遠長不大。
一棵棵樹刷呀刷地往後退,像是時光從我身邊匆匆退去,我在時光的退去中逐漸成長,不是什麼今天長胡子明天有喉結的那種成長。
首先意識到這種成長的是我媽,那天我媽看了表才意識到我們聊了很久很久後說的最後一句話,用普通話說出來就是:帆兒長大了。
下了車,路燈慵懶的光亮讓人垂頭喪氣的,所以我耷拉著腦袋舉著傘行走。
我之所以回家時濕得跟毛巾似的,是因為我碰到一個孩子,那孩子沒有傘,背著一個很沉重的書包,很有節奏地狠狠地把腳踹進水灘濺起驕傲的水花,而嘴裏逸出的有名的日本鬼子進村的節奏更是讓我記起了十年前的我。
十年前的我,小學一年級,一個臭小子,除了吃飯睡覺上學玩電遊什麼都不會,而這些會的東西最拿手的便是玩電遊。
小時候的我是很淘氣的,有一次爬樹爬得很高差點掉下來摔死,其實這事讓我爸爸知道後,我也差點沒被摔死,這類事情太多了,多到連爸也不忍心揍我,但是發泄是必要的,於是家裏的東西經常爛,木門是爛得最多的,我也曾設想若打在門上的那一拳打在我身上會怎樣,因為那時候正瘋狂地迷著《魔神英雄壇鬥士》(一部動畫片),所以我的設想是,身體打著轉轉並帶有痛苦的鳴叫飛向天空深處最後ping(擬聲詞)的一下變成一顆星星一瞬即逝。
但有一次爛的東西很特別,是我媽的化妝品,當時看到爸氣得牙齒都在響,左右找了找沒東西,離門又太遠,眼看就要憋壞了,我怕爸失去控製衝過來打我,於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媽的化妝品櫃暗示我爸這東西是玻璃做的,不但可以摔而且摔起來很爽,爸發現了我在看什麼後毫不猶豫地摔了,我以為他會猶豫一下的。
像我爸一樣,我也很積極地毫不猶豫第一時間將此事告訴了媽,用一種“替我報仇”的口氣。
全麵冷戰開始,而不是我所設想的那種氣勢恢宏的場麵,家裏整天死一樣的沉寂更是讓我不安,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忍受不了,擠了擠眼淚哭著吵著我要爸爸我要媽媽要死要活的才讓冷戰土崩瓦解。但那畢竟是久遠的事情了。
在這段兒時回憶中,我不知不覺地收起了傘,在我小時候每逢小雨是不打傘的,因為一次下雨沒人來接我所以賭氣冒雨回家。
回頭望,那孩子走得很遠了,依然在踩水,但我沒踩水,雖然小時候很愛踩,但現在畢竟不是小時候了。
媽顯然很不理解我為什麼帶了傘卻還濕成這個樣子,我也懶得說,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的內心,即使他們了解我的內心,也永遠不會理解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內心,雖然我是他們的兒子。雖然我是他們的兒子,雖然他們也會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在我看來,那隻是作秀罷了。
斥責是免不了的,我也已經習以為常,父母對孩子嘮嘮叨叨的屬正常,但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他們總愛把他們所想的強加在我身上,但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和我的觀點完全屬於兩個時代。對於這些我隻能默默承受。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照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觀,晚輩是不該對長輩“爆發”的,所以我隻能滅亡。滅亡了,一切不再,我的精神文字和朋友和愛,一件都不帶去。遲鈍的人是快樂的,我悲傷了一輩子,難道還要繼續?
若幹時光後,我死了,在累累黃土中化作一堆白骨,殊不知,這座墳墓是若幹時光前就挖好的,死得要突然,要麼死在朋友眼裏,要麼死在愛人懷裏,那麼一生無憾。
哎,我歎了口氣,心想,有了準備真到了那一天就會很釋然。媽叫我吃飯,我挪著步子去了,是我喜歡的鯽魚火鍋,熱氣騰騰地讓我對其味道充滿期待。
這大概就是幾十年前人們追求的幸福生活,真正幸福的生活。記得那天放學回家,媽對我說她是一刻也不曾幸福過的,我便是詫異,同時很認真地想到底什麼是幸福,若是在聽到她的回答的一秒鍾前,我是無論如何想不到她那樣的女孩子會說自己不幸福,但她的確那麼說了。
我以前一直很自豪很驕傲自己是幸福的,但時間告訴我那真是孩子般天真的想法,哼,感動與被感動難道就是幸福嗎,還是我弄錯了。
幸福,離我也許很遠隻是我沒察覺。
我吃得太快,燙了嘴,媽責怪我吃得太快,說又沒人和我搶,我問她幹嘛不和我搶,她說她不愛吃,我知道她在撒謊,不可能我愛吃的她都不愛吃,我挑食,除了愛吃的不吃別的,媽以為很了解我,我也承認她在這一點上的確很了解,但我一直沒敢也沒忍心告訴她,她所了解的隻是很膚淺的一部分,但我知道,這是真正的母愛。
白岩鬆有本書,可以詮釋母親從孕育一個生命到哺養其成人的過程,叫作《痛,並快樂著》。
鬧鍾的“嘀噠”聲特別的響,響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盯著銀色的秒針一圈圈重複同樣的路線,盯著時光一點點流去。我沒有計算我的一生會有多少個“一圈”,因為我明白,我是不知道我將會在何時死去,但我真的不希望我是老死的,我永遠年輕,若我死在年輕的歲月裏,死在年輕的11月1日,死在細雨綿綿的雨季,仿佛全世界為我哭泣,而我的藍色時光,將永遠停留在11時01分01秒,將所有停止並留下。
我困了,想睡。睡之前,寄語流星:永遠記得我,當天使降臨世界。
◎李一帆
化蝶
我是一隻醜陋的蟲子,卻有著一個蝴蝶的夢。我渴望有一天,能夠走出這陰暗的樹蔭,在陽光下翩翩起舞——以蝴蝶的姿勢。
我相信,我的夢想終有一天會實現的。一天又一天,我重複地啃食著一片又一片的樹葉。這是件單調的活兒,但我不遺餘力地做著,因為我知道,現在吞食的每一片樹葉,將來都會成為包裹我夢想的繭。以蝴蝶的身份破繭而出,這一天離我不會太遠。
一旦成為一隻蝴蝶,我將擁有一雙最絢爛的翅膀:那上麵有繽紛的圖案,透著熠熠的光輝。我將在陽光下舞出屬於自己的美麗:即使那並不會十分長久。對於蟲子,美麗是需要用生命去追尋的,但是我不會後悔。我可能是一隻鳳尾蝶,用狹長的尾翼劃破天空的寂寥;我可能是一隻大王蝶,用垂雲般的雙翼襯托天空的廣袤;我也有可能是最最普通的菜花蝶,但同樣有一種樸素而平凡的美麗……蝴蝶的夢將我的未來裝飾得異彩紛呈。
我長久以來盼望的事情就要變成現實了!我終於在日複一日的咀嚼中長大。我以無比虔誠的心情激動地吐下每一根絲,將自己重重地包裹起來,那潔白的繭仿佛預示著我變成蝴蝶之後的多姿多彩。
……接下來的是一片長久的黑暗。我在黑暗中蠕動,艱難地成長著。我能夠聽見羽翼長成的聲音。又過了許久,我知道,是出去的時候了。我將以蝴蝶的名義重歸世界!掙紮、掙紮……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竟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一隻蝴蝶,而是由一條醜陋的蟲子變成了一隻醜陋的蛾子。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我和以前並沒有任何不同!蝴蝶的夢在陽光的麵前一片片碎去,整個世界成了一個色彩鮮明的夢境。我,還是那個醜陋、不能見光的我。
我笨拙地張開雙翼,向陽光渴求著它的燦爛。厚重陽光落在我灰蒙蒙的羽翼上,然後流水般散開。絢爛仍是陽光的,留給我的仍是黯淡!為什麼?我無聲地詢問著蒼天,不是都說皇天不負苦心人嗎?難道是我還不夠努力?可是我真的盡力了呀……或許,我的呼喊實在太卑微,老天根本就聽不到……在經曆了一場蝴蝶迷夢之後,我醒了,躲回了屬於我的陰暗的角落——隻有那裏才是屬於我的。作為這場夢的唯一憑證的繭已經不見了,過往的一切,真的仿佛隻是一個長長的夢。
然後我死了,帶著沒能變成蝴蝶的遺憾,我站在了上帝麵前。“蛾子,你想得到和蝴蝶一樣斑斕的羽翼,對嗎?”上帝的聲音裏充滿了陽光的溫度,在我的耳邊響起。“是的。”我怯怯地答道,但是我並沒有得到。“不,孩子,你得到了。”上帝撥開腳下的雲層,世間那些穿著各色絢爛的農服,和蝴蝶一樣多彩的女孩映入了我的眼簾。“看見了嗎?她們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你的繭織成的。這些美麗的衣裳就是你的翅膀。它們有著比蝶翼更美麗的色彩,有著比蝶翼更長久的生命。你不是已經擁有了如此美麗的雙翼嗎?”
望著腳下那些光鮮的色彩,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滿了我的心胸——我竟有了這樣的一雙翅膀呀!作為蟲子單調的咀嚼,作為繭在黑暗中的掙紮,作為蛾子在暗處的絕望……這一切的苦難在此時一齊化為了甜蜜,無比的甜蜜。因為我知道,神將我的雙翼賜給了眾生,我斑斕的雙翼將在別人肩上舞出靚麗的風景……
◎曹淩一
關於魔法師和流浪歌手
我是一個魔法師,嚴格地講,是十分優秀的魔法師。剛剛認識維生的時候,我是這麼對他說的。那個時候,我的表情相當的嚴肅。
他對此似乎並不感到驚奇。他說,我有兩隻手,一隻是左手,一隻是右手。
那段時間,維生還是一個流浪歌手。所謂流浪歌手,是那種在行走與停留中抉擇並且很賣力卻依舊很貧窮的流浪漢。笑容張揚可是憂傷。他擁有的隻有生命,冗長的。可是維生並不許我這個魔法師幫他,僅僅隻要我陪在身邊。
我總是對他強調,我是個優秀的魔法師,不能夠活得像某些動物隻懂得跟隨,維生每次都很認真的回答:“不是跟隨,是陪伴!”
維生領著我一路往南走。坐車和下車。到過許多的城市,遇見過許多的人。相遇然後離別。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餓到爬不起來,但我們是快樂和欣喜的。
最終,我們來到這裏,一座寬大豪華的大都市。天氣寒冷幹燥,但維生喜歡。他說他不是冬眠的動物,所以每年冬季必須往南飛。這是他的終點站。有許多夢葬在城市的某些角落,迅速腐爛和重生。
我們總是在地鐵站逗留,他穿著火紅的大衣坐在地上,他一遍一遍地歌唱與彈奏,他的手很纖細,彎曲的弧度優美。吉他的聲音悠揚整齊。我在旁邊看著他執著的臉龐,認真聽他歌唱。有時靠在他身上,有時站在下班的人群中。可是我們都知道,無論在哪裏,都可以感受彼此的氣息。他並不在意有多少人扔錢給他。因為我知道他對音樂的執著就像我對魔法的索求,甚至不惜年輕的生命。維生說,地鐵站是個容易讓人記得有時間存在的地方。列車停下,放下一些人,然後帶著黃色警戒線外新的乘客轟隆隆地開走。駛進黑暗之後,總會讓我想起我們是如何風塵仆仆地來到這裏的。疲憊和心力交瘁。我說維生不要怕,至少還有我在。
地鐵站的保安是可惡的。有一次他竟叫維生滾開。維生不理他,保安抓著吉他的一端拖起來,維生掙紮著。他死死抱著不放開,吉他發出刺耳的聲音。我想起認識維生的時候,自己還跟一個小孩子抱著一個魔法水晶球,旁邊的大人好凶,不斷地用腳踢我。我就像維生現在一樣死死地抓住不放,然後一根木棒砸下來,我的右腿發出哢嚓的一聲,跪了下去。但是我不哭,那個水晶球是我的。木棒再次落下來,差點在腦袋上發生碰撞的時候,維生的臉在水晶球上出現。他背起我,飛快地逃跑,我的眼淚滴進維生的脖頸,聽不見落地的聲音。我爬過去,手指摳在地板上,但是我不疼,那個保安離我不遠。我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的,終於,我爬到他腳邊,狠狠咬了下去,然後維生背著我再次迅速地逃跑,維生的雙腳是健康的。他背著我行走和奔跑。風從我們之間穿越過去,我總是有想要尖叫的欲望。我說,維生我們會不會飛起來?維生說,不會,但總有一天,會的。但是維生,我們都沒有錢了。沒事的,身上還有,夠吃兩個饅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