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樹皮是黑色的。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又或者是大雨長時間衝洗造成的汙染。
總之不管怎麼樣,黑色的樹皮高高聳立在眼前,卓文從左到右看了看,身邊三四棵一人合抱不過來的大樹皆是如此。
清晨的風總是最溫柔的,特別是在這初春新到,萬物開始漸漸繁盛的時候。吹打在身上,好像連汗毛孔都跟著被舒展了一遍似的。
蟲鳴混和著清脆的鳥叫,間或幾隻說不出名的田鼠一類的家夥在草叢中躥動,如果不是這兩座枯墳,或許會顯得更加山水如畫一些。
也不知是哪家的墳,上麵寫著趙姓子女所立,看上麵的字跡應該是一對夫妻合葬於此。
事實上,卓文的同學——村長的兒子前幾天也和自己閑聊過。用不了多久,政府就會將這兩座墳遷走。然後,這片地方將會被用來蓋成大樓,為發展鄉裏的經濟做貢獻。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兩座墳要被遷走,卓文居然心中會沒來由得泛起一陣陣難過來。
“啊——”與往常一樣,他開始放開那破鑼一樣的嗓子大聲嚎叫起來。
一下又一下,直到累得停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然後,他無力的坐在墳邊的一塊青石上,斜倚在那墳堆上,靜靜的享受起這難得而短暫的晨光。
墳墓總是讓人害怕的,卓文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無意中經過這裏時真是嚇壞了,晚上回家後連做了幾天的惡夢。
但人總是要適應的,到他大些的時候終於在某一天大著膽子來到了這裏。
一次、兩次、三次……隨著次數漸多,這裏成了他自己的一片秘密小天地。
每天上學之前,他都會來這裏吼上幾聲,然後靜靜的靠在一邊,仰起頭,透過茂密的枝葉穿進來的陽光感受著這永遠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恬靜。
人生是什麼?卓文從沒想過。他已經十五歲了,相對於漫長的小學而言,初中簡直就像是在坐火箭一樣。不過才眨了眨眼睛,已是到了臨近畢業的時候。
本是小學時候的優秀生,二道杠,在初一開始卻突然對學習失去了興趣。
從此再也聽不進去老師講的天書,到現在,每天都在得過切過的混著日子。
家裏倒是環境不錯,祖輩留下了一大塊地。父母來回在城裏倒賣些水果,這些年著實賺了些錢。本來沒打算能供得起兩個孩子上大學的。現在卻根本不需要擔心了。
“嘩啦啦——”頭頂上的枝葉一陣晃動,一隻鬆鼠一樣的東西在上麵飛奔著,帶動起無法演奏的自然天籟。
卓文舒服的閉上了眼睛,除了剛剛十幾米開外的小土道上,滿老頭家那能震死人的拖拉機不合時宜的經過外,一切都如往日般的美好。
真是不想去上學啊!那個成天就會悶在屋子裏啃書啃到要戴高度眼鏡的老姐去年像打了雞血一樣,中考時超常發揮一下子就考進了市裏的全國重點。就連村長都被驚動了親自上家裏來恭賀了。
但越是如此,卓文的壓力反而越大。
他其實一直都在試著努力聽老師的講課。隻可惜,真的是完全聽不懂,不到三分鍾就會頭疼,十分鍾之內已經無法再抗拒想睡的欲望。
到底自己要何去何從?卓文日複一日的煩悶著。想到了這些,心情急轉直下,再也無法平複。
這不是古代,沒有大俠!也不是亂世,不會出什麼英雄。在這個平靜的年代裏,不學習、不思進取就不會有一點出路。光靠著父母留下的這點家產,將來能不能娶到個滿意的媳婦都難說得很呢。
為這事,父母沒少教訓他。可是根本沒有半點效果。卓文很清楚自己的狀態,讓他去讀書,比讓他挖開墳地都困難。
該死的學習,為什麼這麼難,真不知道老姐是怎麼學下去的。
“唉——”卓文甩甩頭,想將那些煩惱暫時拋走。然後他站起身,準備回家吃過早飯後繼續去無聊而又沉悶的學校經受折磨。
“沙——卟——”頭頂上的響動更大了。
卓文剛抬起頭,一個拳頭大的黑影自空中直砸了過來,嚇得他一聲驚叫本能的向旁邊躲閃過去。隻是因為不太及時,還是被刮中了一點。
那東西似乎不重,刮在肩膀上都沒怎麼有感覺,然後砸落到地上,帶起一聲輕微而沉悶的響動。
“見鬼啦!”卓文抬頭大罵起來。
真不知道是什麼該死的動物在上麵躥動。如果說是鬆鼠,可這方圓十裏八村的根本就沒有鬆樹啊。如果說是野貓,看身形又實在顯得過於弱小了。是鳥的話就更不可能了。他從未見過有飛禽會在樹上走得那麼快的。
他觀察了半天,因為光線暗,樹葉遮蔽實在看不出個所以來,隻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