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六月天,太陽火辣辣地張望著地上,褪盡了最後一分羞澀,空氣凝滯,連一絲兒風都沒有,蘭馨園的廣玉蘭靜止得像幅油畫。
“小姐還是到裏屋說話吧!這天兒悶熱得緊,大日頭底下呆久了怕沾了暑氣。”靜香右手搭在額上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陽,轉身帶著她一路往裏走。
靜香隻著了一件普通的夏季宮裝,後背還隱隱透出汗意,顯見得一直沒能歇下來。
夏夢雪心下愧疚,姑姑為了她的事兒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這份情先記下來,他日有能力定當回報。
蘭馨園的書房,仍是如她走時一樣典雅,室內燃了一枝香,淡淡的薄荷味兒帶來些許陰涼。
靜香絞了個濕帕子遞給夏夢雪,“小姐先擦把汗,這一去尚樂局,隻怕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會少很多。”言語間頗多失落。
夏夢雪接過帕子擦了擦,也不交還靜香,而是又到盆裏去擰了把,方才交到靜香手上,“姑姑也累了。夢雪到蘭馨園以後,一直承蒙姑姑照料,就是家裏娘親也不曾這麼細致。在夢雪心裏,早就把姑姑當成至親的人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姑姑!”
靜香見她一臉坦誠,水汪汪的大眼裏流露著隻有麵對親人才有的孺慕之情,欣慰地一笑,“那我就逾越了,隻要小姐莫嫌我這姑姑太羅嗦,不成氣候。”
“姑姑,叫我雪兒吧,尚樂局管事給我改名聽雪,以後姑姑可得記著了。”
靜香正擦著臉上的汗,聞言手上一頓,臉色冰寒,眼裏帶著些肅殺之氣,“這個秦富越來越出息了,居然給你改名字,還真是不把人放在眼裏,是該好好敲打敲打了!”
這分肅殺之氣讓夏夢雪心裏一動,姑姑在這宮裏也不是普通人哦,就憑她自從跟了靜香姑姑,受到她的佑護後,再沒有什麼人來找過麻煩,連難聽些的閑言碎語都幾乎聽不見,由此可見一斑。
也不怪靜香生氣,名字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改的,一般都是長輩對後輩、主人對奴仆。
但若是管事為了方便,臨時給普通宮人改名字,卻也是常見之事,很少有人去追究。
在靜香心裏,一直把夏夢雪當作小主人來看,從來就沒把她當作下人,所以對管事擅改名字的事兒頗為生氣。
夏夢雪笑著把靜香推到椅子上,從她手裏接過帕子扔到盆裏,方才拖了把椅子坐在靜香下首,手撐著肘,一臉期待,“姑姑莫氣,名字不過是個區別人的記號,何苦跟那庸人一般見識,我還等著你說尚樂局的典故呢!”
夏夢雪笑得天真,那幽黑發亮的大眼睛裏閃著好奇,恍似當年惠妃初入蘭馨園……
靜香心裏一歎,這也是人的造化,她自打見到她,就心裏親切,忍不住關心,固然是因為她長得與惠妃娘娘相似,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四皇子。
“要說這尚樂局,其實原本就存在,隻是一向就是個不大受人注重的部門。那裏的伶人樂師專為國宴而演奏。當今並不喜奢華,我龍華也就一個中等小國,也無屬國來拜,跟周邊各國往來也不多,一年也難得舉辦一次,所以尚樂局就越發沒落了。”
“去年,太後突然喜歡上觀賞歌舞,皇上也覺宮內沉悶了些,所以才決定借選秀的機會,選些歌舞上佳的女子為尚樂局充實些新人。”
夏夢雪忽閃著大眼睛,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素修儀的消息是否可靠,“姑姑,可我聽說有些京官的女兒也入了尚樂局,姑姑知道為何嗎?”
靜香瞟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長的一笑,“看樣子我們雪兒知道了些什麼。其實這個,是宮裏有權勢些的娘娘都心知肚明的事兒,但卻沒一個人肯說出來。”
“皇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除了太子,其它皇子府裏都已經進了些女人,隻是正室位置都還待定,大皇子癡傻,二皇子嬴弱,三皇子俊雅,四皇子——”
說到這裏,靜香停下來看了看夏夢雪,卻見她臉上並無變化,略略有些失望,也不知她對四皇子到底什麼心思。
夏夢雪見她停住,心裏著急,催促道:“四皇子怎麼?姑姑快說!”
“這四皇子,大家都說他風流放蕩,我不這麼認為,你可要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
夏夢雪見靜香說得鄭重,腦海裏卻浮現出那日清早龍亦飛從一間青樓裏走出的一幕,對她的話不以為然。
靜香接著說道:“太子年後就要開衙建府,府裏自然要進新人。皇上雖然仍然健壯,但終究年紀大了些,皇子們青春年少,正是京城閨中少女理想的良人。你進了尚樂局,其它都沒什麼,就是要注意那些想要高攀的人有意找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