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彼岸(6)(1 / 2)

記憶仿若片片碎玉,飄散在風裏,發出叮咚聲響。它們一片片拚湊,漸漸露出往事的本色。徐暉默默注視著淩雲。茫茫人海之中,他終於認出了她,這個赤腳在草原上穿梭的凶狠而悲傷的女子。他記起那個獨一無二的夜晚,這女子讓他平生第一次懂得了悲憫的滋味。他悚然驚覺,自己的人生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兜了一大圈,又回到起點。然而張開手掌,手心裏長出一層厚厚的繭子,其中隱匿著一股力量。從此不管他淪落至何種境地,憑著這股力量,他都能夠再度升起。

司徒峙一把拽住淩雲手腕,大聲道,“他們對你都是虛情假意。這世上隻有我真心愛你,就隻有我!”

淩雲心頭一陣激蕩,然而抬眼看他,又漸漸變得迷惘疏遠,“你總說你的真心,可我怎麼覺不出來?你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睛也冰冷冰冷的,一丁點兒愛我都瞧不出來。”

“非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你才肯信麼?”司徒峙嘶聲道。

“我不要你的心。”淩雲撇開他手,緩緩退後幾步,忽地一個躍起,輕飄飄上了屋簷。司徒峙想拉她手,卻抓了個空,不由急道,“小雲,你做什麼?”

淩雲從懷中抽出一支斑痕殷紅的竹笛,伸手輕輕摩搓,低聲自語道,“我們再也不是當初了。這些年,也隻有它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送你的笛子,你果然一直留著。”司徒峙癡癡凝視淩雲,突然神色微變,“笛子上係的玉佩呢?”

“那玉佩……”淩雲臉頰泛起一片羞赧,“我……給人了。”

“給誰了?這世上除了你,誰還配有那玉佩?”司徒峙心頭一陣驚怒。

“給了……一個孩子……”淩雲欲言又止,眼中含有千言萬語。

“什麼孩子?”司徒峙迷茫地望著淩雲。

“他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矯健如駿馬,淩厲如雄鷹,溫柔時又像草原上的風。”淩雲臉上籠起一層無比溫存的光。

“這孩子是誰?他是……誰的孩子?”司徒峙怔怔地,一顆心起伏搖擺,似懂非懂。

“他是……天地之子。”淩雲嫣然一笑,張臂幾個起落,如一朵雲彩般消失在屋宇層疊之間。

“小雲!”司徒峙雙臂伸向空中,腳下一踉蹌,幾乎栽倒。他喃喃自語,“他是誰的孩子?”

長久地愛一個人是很難的,得不到回應的愛就更難。淩鬱伸手扶住司徒峙。司徒峙轉過身來,遲疑地瞅著淩鬱,“她是瞎子麼,怎麼都看不見我的真心?”

淩鬱輕聲喟歎,“義父心裏裝的盡是大事,情愛太微不足道,就給壓在最底下了。我師父看不見,鬱兒也看不見。”

司徒峙眼中布滿血絲,“連你都看不見麼?你看不見我總是盼著你來這書齋裏待上片刻辰光?每回你默默看著我,我就想,到最後總還有這個孩子在我身邊,那就夠了。”

“孩兒望著義父,卻看不清你的眼睛,有時甚至連你的模樣都看不真切。我就坐在你對麵,卻總覺得義父你是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淩鬱低聲道。

“我就在這兒,你再看看,再看看!”司徒峙抓住淩鬱的手,目光狂亂又哀傷,“可是你已經不在那兒了,我對麵的座位空了。一轉眼的工夫,鬱兒搖身一變,就成了別人的孩子了。”

“鬱兒永遠都還是義父的孩兒。隻是我,再不能為義父你而活了。”淩鬱緩緩把手從司徒峙掌中抽出來。

“留在我身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司徒峙急惶惶道。

淩鬱一步步往後退,退到院門口跪倒行大禮。徐暉也跟著跪下,向司徒峙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

司徒峙怔怔望著他們,“這是作什麼?誰要你們磕頭?鬱兒,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

淩鬱起身道,“義父,你的恩情,我用我一顆心報答了。孩兒虧負義父的,也全都以身還清了。你和我誰都不欠誰的了。義父你……你多保重!”

“我不許你走!你是我司徒峙的孩子,誰也別想把你給搶走!”司徒峙的嗓子啞了。

司徒峙怔怔望著他們,“這是作什麼?誰要你們磕頭?鬱兒,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

淩鬱起身道,“義父,你的恩情,我用我一顆心報答了。孩兒虧負義父的,也全都以身還清了。你和我誰都不欠誰的了。義父你……你多保重!”

“我不許你走!你是我司徒峙的孩子,誰也別想把你給搶走!”司徒峙的嗓子啞了。

徐暉握住淩鬱的手,兩人轉身跨出院門。司徒峙舉步想追,卻疲憊得全身打晃,慢慢滑倒在書齋前的台階上。他使出全部氣力,嘶聲呼喚道,“鬱兒,你要去哪裏?你在這裏長大,每次不管你走多遠,任務多艱難,你總能回家來。我從來不對你說,可你知道麼,每回你出遠門,我都日夜憂心牽掛。難道你真要離我而去麼?你看看我的心哪!我把心掏出來給你!你怎麼不看?怎麼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