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全部明明白白地吐出來,他心裏舒服多了。
呃,怎麼那麼安靜?
垂眸看看草裏的人,腦袋歪在了一邊,口張得大大的,眼珠子都不動了,嚇傻了?
喂,他決定跟她交往,她一直以來的努力有了成效,她給點高興的表情來好嗎?這個平常嘻嘻哈哈大笑的家夥,突然不笑了,怪怪的。
許捷複又蹲下,戳戳她的臉蛋,“怎麼,真的嚇傻了?”
好恐怖的眼神!看著對方用力甩掉他的手,抱著身子往後退,一直往草叢裏退,用著一種冰涼到骨的寒意瞪著他:“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我是認真的,捷師兄不會騙美瑤的。乖,過來師兄這邊。”許捷微笑著往前挪,伸出手,試圖讓對方平靜下來。
噗——一垛草屑飛了過來,蓋了他滿麵,“你走,你走!小瑤不需要你——”又一垛草屑飛過來,咳咳,很苦。
待他費力地撥掉了障礙物,隻看得到,一個渾身沾滿草屑條兒的背影,匆匆地穿過了庭院,沒了蹤跡。
從沒見過美瑤如此冷的眼神,仿佛讓人從草長鶯飛的南方,一下子跌入了雪飄萬裏的北國,徹底的沒有了溫度。
她,究竟怎麼了?
……
周一。
巨大的落地窗,廣闊的水麵,微波蕩漾,沙灘上遊人如織,大人們有的在遊水,有的在打沙灘排球,小孩子們則圍在一起堆沙國城堡,笑得很開心。
嘴角揚了起來,初秋不熱不冷,最適合戶外遊玩了。
“小瑤,在看什麼?看得目不轉睛的。”一個好聽的男音響起。下一刻,高大的身影罩了過來,溫溫的聲線,全無上回意氣消沉的後遺症。
“你來了?”
趙美瑤微微跳開他的溫暖,走到長桌子的最遠一個位子,坐下,“還有什麼要說的話,一次性都說了吧。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說完了,早點滾回法國去。”
“你就這麼恨我嗎?”男子轉過身來,臉龐在逆光裏,看不清有什麼樣的表情,隻是語氣啞啞的,似乎有隱忍的萬般痛苦。
“為什麼要恨你?我們隻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今天我來,隻是謝謝你對‘祈萊’手下留情。”
她站起來,鞠了一躬,“感謝嚴總經理高抬貴手,撤銷對‘祈萊’的收購計劃。”頓了頓,淺笑,“如果沒什麼有建設性的話要說,那我先告辭了。”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逃離我的視線嗎?一聽到集團要收購‘祈萊’,我就自動請纓過來視察,偽報數據讓集團放棄‘並不理想’的肥肉,就是不想你不開心,難道這樣都得不到你的原諒嗎?”嚴啟信疾步走來,抱住要離開的人,一臉的悲絕。
他知道,“祈萊”是小瑤家“萬逸集團”在國內的舉足重輕的子公司,一旦被人收購,就是傷了“萬逸”的掌心肉。他想鬥垮“萬逸”沒錯,可沒法子對“祈萊”下得了手,它是她爸留給日後的她的,他不能吞了小瑤的公司。
“我們做回朋友,好不好?我下午便要走了,你送我去機場好嗎?”他軟言相勸,不希望她一輩子都把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你未免太得寸進尺了吧!”
用力一腳,隻聽“哎喲”一聲,趙美瑤掙脫開對方的挾製,站開兩米遠,怒目相對。
她怨恨他這樣的人,捅了人一刀,事隔幾年後,又來求人的原諒!
他當她是不會痛不會流血的木偶嗎?朋友?虧他嚴總經理說得出口!
“你說過,小瑤要做你新娘的,長大後,你會娶我的!”她哀戚地回想起往事。抬頭相望,在心裏描摹起對方的眉,對方的眼,對方的鼻子,對方的嘴唇,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可是,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她咆哮,“但是你卻一聲不吭拋下我,拋下我一個人兩天兩夜發高燒,差點到閻王大哥那裏報到回不來,而你呢,在法國逍遙快活,娶妻生子!
“現在我趙美瑤,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你是生是死、會不會被革職跟我完全無關,我這輩子不想再見你,不要再來纏我!
“我不是當年隻為你跑前跑後的傻女孩,傷害造成了便不可能像粉筆字抹掉,要我像朋友一樣待你,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已經傻了一次傾聽你說煩惱,現在還要我送你?!
“嚴啟信,你找的人,應該是為你生下兒子、要與你舉案齊眉白頭到老的妻子,而不是我這個早已過氣的青梅竹馬!你滾,從我的視線裏永遠消失!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她已忍無可忍,淚水滾落了一地,她不要在這裏再往傷口上撒鹽。
“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我曾經那麼愛過你。”
看到她落淚,他的心仍是會疼的,嚴啟信再次拉回走到門邊的人,溫言解釋。同時,把拉開了一條縫的門給關上,他怎麼覺得門後有人?
“哈哈哈——”
被拉回的人放聲大笑,“你曾經愛過我?!這真是本世紀最荒唐的笑話!”
“愛我,便不會丟下我跑到法國那麼遠的地方去;愛我,便不會親手撕毀當年的承諾,另娶她人!根本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愛過我,我隻是你這個智商爆表的天才少年無聊時的玩具罷了!”到此時此刻,負心漢來告訴她他的多情,哼!
“你不是,不是!我真的愛過你,可是,可是……我們有不能相愛的理由。”她可以不相信他,可是她不可以踩低自己。想到那個理由,嚴啟信的心痛了起來。
“不能相愛的理由?說得你好像有天大的委屈似的,你倒是說說看,我們有什麼不能相愛的理由!是年齡的問題,是我足足小了你10歲?抑或是我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雖然那家人從未出現過?還是我太蠢了,次次大考小考都沒能擠進前20名的趙美瑤,配不上你年年穩坐全校第一寶座的嚴啟信?”
看著他一個個地搖頭否決掉,趙美瑤再次仰天長笑:
“哈哈哈——嚴啟信,你倒是有才又多情,現在覺得愧對我了,就掰個無中生有的理由塞給我,到現在,你還想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你說,是什麼理由,令你不要小瑤了?!”
“是因為……因為我們……我們……”他真的要說嗎?
“說下去啊!說不出來了吧,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以前的溫柔、以前的霸道都是裝出來的,你真是頂級的演員,把我耍得團團轉的——”
“因為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終是被逼出來了,他黯然神傷,這是一個禁忌,一個不能改變的事實。他本來,是想讓這個秘密爛死在他肚子裏,至死都不說出來的,可是,事與願違啊……
周遭是死一般的靜。
桌子上的紅茶,雖仍是冒著煙的,可飄飄嫋嫋,更像是遊離的孤魂野鬼,在無聲地哀嚎著。窗戶撒下一片暗影,是外麵的天空被成群的烏雲遮去了一大截,看來是有一場暴風雨要來臨了。
他在說什麼?他說他們是兄妹,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他的意思是,因為他們是兄妹,所以他不能愛她了,才選擇離開?
兄妹是不能相愛的,如果相愛,便是亂倫,便是萬劫不複、為天地鬼神唾棄!
“不,不是真的!你騙我!”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他是信口雌黃,是哄騙小孩的伎倆!
趙美瑤劇烈地顫抖,拚命搖頭,一雙大眼盛滿了驚恐與憤怒。
他又何嚐希望這是真的?八年前他親生老爸發跡回家,看到和媽媽驚人地相似的小瑤,整個人都像是要火山爆發了,那種恨不得一刀殺了眼前人的仇意,20歲的他終生都忘記不了。
老爸在他麵前火氣衝衝地數落,他親生阿媽生下了他便對他們兩父子不理不睬,然後快速嫁人,做個賢惠的富家太太。“賣菜女也一朝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還自詡為‘椰菜仙子’,呸,不要臉的蕩婦!”
汙穢的語言落入雙耳,又看到一直相依為命的爺爺別過臉去,他心目中“溫柔美麗”的母親形象頃刻瓦解。
他平生第一次和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昏昏沉沉地回到老房子,嘴裏念念不忘“我不是孽種,我不是孽種”,終於引得爺爺心髒病發作,一命嗚呼去了。
第二天,他便隨父親去了法國。
這樣的惡作劇,他不想小瑤一同痛苦,希望借由時間來衝淡,不應該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