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衣裳像蔓延的水波包裹著他的身體直至腳下,長到小腿的頭發在身後飄飄搖搖。那雙如孩子般透明澄澈帶著矢車菊藍的眼睛,幾乎成為全身唯一豔麗的裝飾品。他那聖潔又殘酷的表情,天真卻又無情的眼神,美麗得接近無機製的氣質,幾乎瞬間,就讓羅拉想起了他的身份。
迅速皺眉閃避,羅拉不忘捉住薄福的手。她可不想和這個連教皇都棘手的人物有什麼牽扯。
臭名遠播的梵蒂岡紅衣主教。
但是出乎意料在身後響起的聲音,卻又吸引住羅拉的注意,令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博爾吉亞大人,我有事要問你。”水果攤店鋪後鑽出一個瘦弱少年,他皮膚潔白瘦瘦小小,臉上全是悲憤。整個人都怕得發抖,卻堅持還是要站出來質問看似悠閑的大主教。
“那個人看起來是獨自一人,但他後麵應該有陪同人員的守護吧。”蒲福小聲在羅拉耳邊問著毫無意義的問題,他也遲鈍地認出了麵前男子的身份。
可以說這位主教實在太過名聲遠播,令即使如蒲福和羅拉這種初來乍到的人,都隱約耳聞過他的斑斑劣跡。有信徒的地方,就會有人以苦澀的表情提起這位宗教界異類。說他有著天使般的外表,卻棲息著惡魔的靈魂。
羅拉來不及回答,已經自周邊的人群惶惑不安的臉上看出了他們對於這位大人的恐懼。
看來即使沒有隨行護衛,僅僅豎著“博爾吉亞”的名號,就可以在該地所向披靡。
“有事問我?”紅衣的男子,歪頭看著少年,露出愉快的微笑,“那麼我就代表聖三位一體之名,來聆聽路過小羊的禱告好了。”
“對、對不起博爾吉亞大人,這孩子僅僅是想要向您表達他對您的尊敬。”水果攤後鑽出的壯漢,幾乎是以扭住少年身體的姿態,拚命把他拉向後麵。
“唔……”睫毛眨動了刹那,再抬起時,因麵無表情而美麗到恐怖的主教,瞪大有如結霜的眼瞳,滲透出了充滿不快的氣息。
“擅自打斷他人的言談,是被教義認為沒有禮貌的言行。”
隻是淡然的一句話語,就令大漢滿麵蒼白顫抖著放開了手臂。
而旁邊的人雖然也有為少年著急的熟識者,但誰也不敢忤逆博爾吉亞的威嚴。
“那麼,我的孩子。”博爾吉亞轉過頭,長至腳跟的秀發也如火焰隨著他的轉身飄拂,“刻意把我叫住,想必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吧。”
少年蒼白悲憤,眼中全是眼淚。
“博爾吉亞大人!我想問你,一個荒淫無恥之徒,長年借醉淩虐妻兒,甚至親手殺害了試圖反抗他的女兒。像這種無恥無德有違人倫的人形罪惡,在天主的麵前應該得到怎樣的審判?”
羅拉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周邊人群隨即“啊”的一聲又馬上切斷聲音,卻異常關注的眼神中,看出這一定是一件最近與博爾吉亞有關的什麼大事。
而一邊的蒲福早就壓抑不住,以閃亮外鄉人的雙眼,向身邊的胖大嬸低聲詢問了。
“噓……”女子憤慨卻小聲地低語,“當心被聽到呢。這個少年是在說他父親的事……那是個本地有名的惡徒,早就該死掉千百回了。可是因為博爾吉亞的包庇,竟然被放了出來。”
“這樣啊。”蒲福同情地望向站在街巷中間手腳發顫的少年。能去如此指摘自己的生身之父,想必其罪行和暴虐都已經到達無可忍耐的地步了。不知道這個長著聖潔天使臉的博爾吉亞,會怎麼麵對既是加害者親人也是受害者親人的少年,鋒利的摘指?
紅衣的男子容顏不變,隻是單手按胸,望著少年流露出甚至是帶有悲恤意味的笑顏。
“我的孩子。”他的語音華麗綿密,想必由他口中誦讀的聖經,都格外神聖動聽,“上帝的旨意並不是讓罪人去死,而是讓他們活著,並為他們的罪孽付出代價!”
微垂的眉睫微微滑動,全然沒有一絲愧疚表情的臉孔是那麼真摯可親的笑容。
過於無恥而令人啞口無言的台詞過後。他笑得依舊純澈,隻是在與少年擦肩而過的瞬間,才眼皮低垂地流露一抹冰入骨髓的險惡。
“……我以聖三位一體之名,原諒你無法理解我苦心的愚蠢。如果你還想要繼續與我探討人世的罪惡應去地獄謝贖還是在人間償還的分歧,請去我神聖的花園詳談。不過我花園中的花朵厭惡人世的濁氣。你要是去的話嘛……”他雙臂交加蕩笑著睥睨,“可要脫下所有人世製治的絹布,像純潔的亞當一樣赤裸著來哦……哈哈哈哈。”
瞬間,由天使變成墮天使的神職者,說著毫不掩飾的惡劣之詞後,更是抱肩灑落一串荒誕笑聲,接著卻又極其迅速地恢複成了無表情的冰冷容顏,信手拍了拍渾身都在顫抖的少年的肩膀,以來時之姿傲然挺拔卻又好像溫和無害地向前行去。
直到他的身影和發梢完全消失在街道轉角甚至還要過了很久,街道才“嘩”的一聲像驟然恢複了被停止的時間,再次運轉起來。
蒲福簡直目瞪口呆。
“這這這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整個教廷可以允許?為什麼沒有人敢於駁斥?”
“你是傻瓜嗎?”羅拉蹙眉望向博爾吉亞消失的地方,“會這樣隻有一個理由,他擁有不容挑釁的——絕對權力。”
“你終於回來了。”
剛一進門,就看見焦急迎來的瑪格麗特氣急敗壞的嘴臉。
“適才我讓德蘭索帶著金幣,去向教皇身邊的人打聽準確的消息。原來那個老頭根本不是身體欠安,而是故意避而不見!”
羅拉和蒲福交換了個眼色。
這種事不需要刻意打聽,也能夠了解吧。
“說什麼不想介入英室皇家的內鬥。”諸事不順令瑪格麗特心浮氣躁,她雙臂如旋風掃向桌上無辜的裝飾品,旋即憤憤地撐在梅紅色桌案處,咬牙切齒,“這種話根本是把拉爾法那小子擺在了和我同樣對等的地位上吧。那種來路不明血統不純的家夥,有什麼資格與我相提並論?”
“在外人看來確實是那樣啊。”蒲福無可奈何地說著。
而羅拉之所以得到瑪格麗特的喜愛,則在於她從來不講這些對現實無濟於事的話。同時,她也覺得經常這樣講的伯爵和賽爾緹斯,包括瑪格麗特身邊的其他人,都不可理解。
事情已然發生。
即使責怪皇後的言行,也不能讓事件圓滿解決。
在挑剔他人舉止之前……直接尋找解決的路徑才是務實作風。
為此,靜靜地等待瑪格麗特徹底發泄一通過後,才用冷靜的音調,開始闡述她的構想:“能夠令庇護二世做此決定,我們就已不虛此行。”
“你的意思是……”瑪格麗特調轉過頭微眯雙眼。
“教皇大人的打算是不介入對吧,也就是想要繼續保持他的中立作風。”羅拉看似冷靜得近乎無情,不願吐露拉爾法名字的雙唇,卻背叛了她試圖表現無情的意誌,“那麼他也同樣會拒絕……那個人的求援。”
“但是……”
“但是僅隻是這樣依然不夠。”羅拉截斷瑪格麗特的話語,“我們可以走另外一條道路。”沒辦法。羅拉命令自己既然選擇了不可不戰的道路,就隻能拋下煩雜不安的心情。
“另外的道路?”瑪格麗特呼了口氣,倔強如她,也不僅為數月奔波而疲憊的呈現頹靡,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倒在柔軟的沙發裏,她以手撐額嘀咕著歎息,“還有誰能夠有淩駕或等同於教皇的權威嗎?”
羅拉眉宇輕舒,“有。您忘記了一個人,紅衣主教博爾吉亞,我們可以打他那一邊的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