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來。”
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高二文科班晚自習的寧靜。
全班六十五雙眼睛不約而同地望向後門靠窗戶的位置。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
看著從窗戶縫隙裏伸進來的手,黃鵬無可奈何地將自己手中的《鬼吹燈》合上。嘴裏嘟噥了一句:“真倒黴。”
“哈哈,這家夥看課外書又被抓啦。”
一個鷹鉤鼻學生幸災樂禍地說道。
“為什麼要說又?”
“這是第幾次了?哦不,第幾十次了?”
議論聲此起彼伏,安靜的教室裏頓時炸了鍋。
教室後門打開,禿頂的化學老師胡三立一臉憤怒地走進來,站在黃鵬後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還有一年就高考了,大家都在學習,你看你在幹什麼?”
他把厚厚的《鬼吹燈》砸在課桌上,發生一聲巨響。
黃鵬默然不語,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說話,一說話保準坑爹——嗯,經驗之談。
果然,他並不理會黃鵬,隻是自顧自說起來。
“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你知不知道高考有多重要?高考,是你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是殘酷的競爭,如果你還不好好學習,你怎麼可能比得過別人?不考上大學,怎麼找得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又怎麼能賺錢養家,怎麼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胡三立滔滔不絕,說到激動處,口沫橫飛,不過幾分鍾,黃鵬的桌子就濕了一片。
話說完了,他還不解恨,伸手一抓,《鬼吹燈》又出現在他手上。
“哇哦,又要撕書了。”有人歡呼起來。
“為什麼要說又……”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預言,伴隨著“呲……”的一聲,兩百頁的《鬼吹燈》頓時一分為二。
黃鵬心中默默說了一句:“都特麼六十歲的人了手勁還這麼大。”
胡三立往撕開的書頁上瞥了一眼,說道:“你看這裏麵寫的都是什麼鬼東西?‘深山老林中有的是無人發現的大墓和遺跡,裏麵埋著數不盡的珍寶,這些東西隻有懂風水秘術的人才能找到,倘若不去倒這些鬥,它們可能就會一直沉睡在地下,永遠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另外自然環境的變化侵蝕,也對那些無人問津的古墓構成了極大威脅……’眾所周知,盜墓是犯法的!這書裏還說得這樣理直氣壯,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胡三立說得急眼了,聲音都高了好幾度。
“看這種垃圾書,以後遲早得……到時候……”
他似乎撕書撕上癮了,一邊說一邊扯,到一本書幾乎全被被他肢解成了碎片他才停下來。
將手裏的碎書頁捧成一團,往地下一砸,課桌下頓時鋪了一片碎紙屑。
“哼,你呀,屢教不改。算了,我是沒資格說太深了,你好自為之吧,我告訴你們班主任去。”胡三立發泄完了,這才出了教室。
看著地上的紙屑,黃鵬一陣無語,罵也罵了,書也撕了,這會兒特麼的想起來自己不是文科班老師了?
他歎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紙屑,算是告別,然後從課桌裏拿出《鬼吹燈》第二冊。
雖然會有很多情節看不到,不過那都不是重點,將就一下繼續看,也是可以的,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他仔仔細細地將後門拴住,確認就算是外麵拳打腳踢都進不來之後,又把課本全部搬到桌麵上壘起來,遮住一大半的窗戶。這樣從外麵看進來,就基本上看不到什麼了。
萬事俱備,黃鵬搓了搓手,翻開已經有些破損的《鬼吹燈》第二冊。
這些書都是從學校對麵的華中希望讀書社裏麵借來的。讀書社可以辦一張借書卡,三十六塊錢,憑借這張卡可以租借讀書社裏所有的書,小書一本每天兩毛錢,厚重的大書一本每天五毛錢。
要說起來,自從去年辦了一張卡以來,讀書社裏麵的一千多本書,倒是被他看了一大半了。
教室裏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這隻不過是一個司空見慣的小插曲而已。
隻是角落裏,卻有人在竊竊私語。
“真是可惜啊,我開始還向黃鵬預定了的,他看完就我看了,這下子沒得看咯。”
說話的這位,也是個書蟲,不過成績卻很不錯,全年級能進前一百的。
“撕一本就得賠二十塊吧,要說起來,這一年來他都賠了至少一千塊錢了吧。”另外一個學生說道。
“唉,也是可憐,你說老師為什麼就專門跟他過不去呢?”
“誰知道……不過我覺得老師也是有蠻蠢啊,這麼多書要是收集起來賣廢紙都能賣好多錢了吧。”
“……你不去做生意真可惜了。”
過了一會兒,議論聲也逐漸平息了,大家還是該幹嘛就幹嘛。黃鵬時而皺眉,時而微笑,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