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終章(下)(1 / 3)

自一片黑暗中幽幽醒轉,惜蕊緩緩睜開眼,隻覺得如同灌了鉛一般,晦澀不堪。

春卉見她睜開眼,驚喜迎上前來,滿眼擔憂地問道:“娘娘,您醒了?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太醫?惜蕊慢慢地回憶起了自己昏倒之前的事情,元琅沒了。她的心又一次被這殘酷的現實所淩遲,隻是這一次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隻能被逼著麵對了。

林朝生快步跟在春卉身後進來請脈,隻見惜蕊半倚在雕花床欄上,臉上的淚縱橫交錯,眼中卻黯淡無光,他心中一歎,上前跪下道:“臣給娘娘請脈,望娘娘恩準。”

惜蕊卻搖搖頭,艱難開口嘶啞地問道:“琅兒呢?皇上下旨如何安置他?”

春卉在一旁低泣著道:“皇上已經下旨以太子之禮安葬五皇子,諡號明惠太子,葬於帝陵。”她停了停,聲音更加低了:“皇上特別交代了,要等娘娘見過小皇子最後一麵再行喪禮。”

惜蕊轉過目光怔怔地看向春卉,春卉心裏一苦,低聲道:“文妃娘娘生產在即,皇上先行去了延喜宮,說是等娘娘一醒轉他便回來。”

春卉說著急急道:“奴婢這就差人去請皇上回來……”

惜蕊微微搖頭,卻是慢慢撐起身子,低聲道:“不必了,我去看看琅兒。”

春卉嚇得慌忙上前扶住惜蕊,連聲勸道:“娘娘,您如今身子未好,還是……”

惜蕊恍若未聞,徑直站起身向殿外走去。林朝生忙起身站到一旁恭立著,不敢抬頭看一眼,隻是心中暗暗歎息著,看這情形,隻怕沁妃未必能受得住這喪子之痛。

延喜宮。元弘怔怔地站在內殿門前,聽著從殿中傳出來的文妃痛苦的呼喊聲,他卻似乎充耳不聞,心緒早已不在此處。尹全等隨從都遠遠地靜立在他身後,不敢上前攪擾。

過了良久,終於從內殿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很快,一名穩婆便歡喜地抱著明黃的繈褓前來報喜:“恭賀皇上萬千之喜,得了名皇子。”

元弘目光木木地掃向繈褓,看著那錦繡包裹著的小嬰孩,粉嫩的模樣正酣睡著,全然不知方才他母親的掙紮和痛苦。元弘的心裏沒有絲毫的歡喜,卻更是清楚地記起元琅出生之時的模樣,也是這樣嬌弱的睡顏,自己卻是無比的歡喜和欣慰,如今那個孩子卻已不在人世了。

穩婆很是奇怪,小心地抬頭看了元弘一眼,按規矩,元弘是要抱一抱這新生的小皇子的,可元弘卻仍是站在那裏,絲毫沒有要伸手抱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終於元弘低低一歎,伸出手來要接過那小皇子去,卻聽見身後尹全快步而來,在他身旁躬身道:“皇上,怡春宮人來報沁妃娘娘醒過來了。”

元弘一震,轉身便向宮門外快步而去,連頭都沒有再回,隻留下穩婆驚訝地抱著小皇子站在原地。

文妃虛弱地看著穩婆抱著孩子走近,她眼中滿是歡喜和期待,急急地問穩婆道:“如何,皇上可有賜名?說了什麼?”

穩婆臉色有些為難,低聲回道:“回娘娘的話,皇上隻是瞧了瞧便走了。”

文妃驚地愣住了:“沒有賜名嗎?怎麼會走了?”

穩婆回道:“說是沁妃娘娘醒轉了,所以才……”

文妃身子一晃,心中如同刀割般,原來自己就是真的生下了皇子,在元弘心中也及不上沁妃一星半點,他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沒有起,便匆匆去看沁妃了。原來她一直珍藏的回憶,那些曾經偶爾的溫存,根本就一文不值。那她後麵所做的這些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自被送去靜心庵後,她想盡辦法要出來,設法讓元弘再一次寵愛自己,為此她將自己最為貼身信任的宮人宛兒罰去了浣衣房,隻為讓宛兒能設法接近元弘,獲得元弘的信任,這樣自己才能有機會再見到元弘。

一切都如她所願,宛兒成了宛貴人,還為元弘生下了一位公主,在沁妃懷上身孕不能侍寢之時,當年被貶的文妃,便適時地出現在宛貴人的宮裏,美其名曰為小公主祈福,卻是一副楚楚可憐,善解人意的模樣,打動了元弘的心,對她起了憐憫之意,更是不惜用宮中禁物催情香,讓與她下棋的元弘意亂情迷……這才讓她能再為文妃,生下這六皇子。隻是這一切在今天看來,卻是那麼可笑,原來自己心心念念的不過是一場空,隻是她的一廂情願,為了這一廂情願的愛戀,她甚至犧牲了自己的驕傲和清高,做下這些連自己的不恥的事。

文妃眼中漸漸有淚沁出來,跌落在她懷中那依舊酣睡著的小皇子的繈褓上。

同慶殿裏昏暗靜默,隻有長明燈偶有燈花爆開的聲音。元弘推開殿門,隻看見素日放著孩童的物件的殿中已經空蕩蕩了,宮人們怕觸動了惜蕊的傷心,早早將那些都收了起來,隻有那張小床還放在那裏,惜蕊正坐在那張小床邊,輕輕地撫摸著那床上的小被,輕柔地,緩慢地,如同在撫摸著她的孩子一般,她臉上還帶著一絲輕忽的笑,仿佛元琅就在她身邊安靜地睡著。

元弘心中尖銳地痛著,如同要漲裂開來一般,他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惜蕊身邊,伸出手來攬住她,用盡全力地抱緊,他害怕,害怕一鬆手她就會走掉,如同元琅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