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詩經·衛風·氓》
卜卦·宜嫁娶。
這喧囂的街道人聲鼎沸,秋紋坐在這大紅花轎裏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而她嫁給的人是這齊朝一等定國公吏部尚書梁世元。這十人抬的喜轎自然是將她抬得穩穩當當,她便掀開喜帕,揭開轎子裏的簾子,往街上瞧去,街上熙熙攘攘,每經過一東邊道街,就越發離梁世元的府邸近了。
耳朵裏已然傳來了鑼鼓喧天的巨響,看來,這梁府也著實看重這門親事,雖然人人都以為一向風骨高潔、孤高自詡的梁大人不會娶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可是事實還是讓他們大跌腦袋。
梁大人豪擲千金,為這汴京凝萃樓的官妓秋紋姑娘脫了娼籍、贖了身。這且不算,居然還鑼鼓大張地娶進家門,成了堂堂吏部尚書的側室夫人。
要知道,彼時的梁世元二十有五,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不好女色,沒有小妾。倒是先娶了個如夫人。有些略知根底的人卻道:這不過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不錯,這凝萃樓是汴京城裏的屈指可數的青樓,這裏頭的姑娘自然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無人不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自不必說。
可是以一青樓女子之出身,入定國公之府邸為半主,不管怎樣,這梁世元也是欠缺考慮罷!
這街坊酒樓眾人雖心中猜想各異,但是個個卻都定要瞧個熱鬧,畢竟這也算梁世元的大婚。
秋紋卻兀自拉著簾子,冷冷地瞧著大街上看熱鬧的人們。隨即放下簾子,凝眉緊鎖,想著和這梁世元的初次之見。
都說這梁大人是深惡痛絕青樓教坊靡靡之音的。可是,不知是腦子裏錯了亂,還是走錯了路,一日黃昏,輕裝簡從,居然直奔凝萃樓而來。
連廳堂門口的老鴇,見多識廣的李媽媽也略著了著慌,這位官人甭管著裝是低調再低調,但是這氣勢,這眼神,不是這京城汴京的梁大人,還能是誰?
這……這,莫非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烏鴉也會唱著歌?李媽媽拽著帕兒,握著扇兒,移動金蓮,香風陣陣,一搖三晃的,直往門口佇立的梁世元而來。
既然是主動上門的主兒,難不成煮熟的鴨子還能讓飛了?隻需他略略腳一進門,明天,不,馬上,她凝萃樓可就破了紀錄潔身自好、皇上看重的梁大人居然也來逛花姑娘了!
李媽媽的眼神對著梁世元是麵帶九分春意,可心裏是十分鄙視:這男人,甭管裝的多清高,還不是背地裏愛偷腥的主兒!
她舞著帕子,結結巴巴地奉承道:“梁大人,今兒個我起床,就聽到外麵窗子上是喜鵲呱呱叫啊,我納悶著這青天白日的,我還有什麼喜事不成,都一把年紀了!不曾想卻是貴客駕到!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梁世元納悶道:“你怎知我是梁世元?”
“雖然您是真人不露相,您不識得我,我卻識得您。這街坊四處賣瘋了的《汴京十才子外傳》,上麵可不有您的畫像?”
一聽此話,梁世元心中痛悔,不該答應這陳子昂的胡言亂語,在他胡撰的書上添了自己的名錄,惹得人人皆知!
李媽媽瞧著梁世元出神片刻,心中隻當他是後悔,連忙說道:“大人既然來了,何不就裏麵坐?這人生苦短,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呀!”李媽媽這樓裏大都是來的文人墨客,時間長了,也會一兩句酸文自詡。
他慢慢踱步,喚作一副朝堂之上著公事的正經模樣,說道:“今兒我既來到您樓裏,自然是來喝酒……”他又加重語氣說道:“找姑娘的!”李媽媽一聽,雖然猜到他所說已十之八九,但是從他親口說出,還是聽了一震,手裏的扇子也差點飛了。
她趕緊朝著樓上叫道:“嫣紅、翠綠,你們這兩個偷懶兒的,這會子又在偷著睡覺吧,還不給我打扮了下來,來了貴客了!”她把“貴客”兩字扯得嗓門是老長老長。
嫣紅、翠綠二人心中已有郎君,隻待賺的錢足夠贖身,就出去過逍遙日子去!聽了此話,隻當今日又有銀子入賬,忙忙梳洗了下來。
雖然這凝萃樓素來是賣藝不賣身,陪得都是些達官貴人、富有的商賈!若是有姑娘多了情,自願賣身,她李媽媽倒也不攔著,或是多出了銀子,將來可以順利出去做個生意,嫁個良人。或是和這男人上床上出了感情,納為妾侍什麼,也是一個去處,對此,她從來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然,養著這些二十出頭,人老色衰的老姑娘,她還不得陪足了本?有舊人走,自然就有新人來,這不,她樓上可不久藏著一個,可這姑娘性子老烈了,男人隻需一近身,便就要尋死覓活的。如今竟已在這樓裏呆了一年。好吃好喝的。她也曾假意嚎哭勸道:“姑娘,您原是豎線不動、橫針不拿的大小姐,這誰都知道,可誰叫你那不可一世的爹被治了罪殺了頭呢?如今這京城中誰不知道這張世藩是個大奸臣,人人都恨不得咬上一口肉,您這樣的家世,居然還被保全了身子,充了官妓,依我說,您還得每夜偷爬起來燒高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