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手 第六十章 誰是你，你是誰
當靈魂離開肉體的一刹那，你悲痛欲絕，雖然你也知道人固有一死，但你還是不願意死更願意活著。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說你還不到死的年齡啊，據說人不是能活200歲嗎？但很快你又喜出望外起來。不是有句老話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你覺得你死得就重於泰山。因為你在天上發現，你死後，你的名字、照片和死訊赫然印在好幾家報刊。你倍感欣慰。正在你揚揚得意之時，有人看著你的照片自言自語，有人看著你的名字議論紛紛，有人看著你的死訊指手畫腳，有人指著你的照片說三道四。你屏氣凝神認真地聽著，你很想聽聽你在別人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也是你生前特別在乎的事。你生前總是把最美好的一麵展示給別人，別人也總是捧得你心花怒放。
“妮子，這不是妮子麼！”一個人驚叫道。你記得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你時，你沒有一點反應，叫的人多了，你才知道妮子就是你，你就是妮子。
“猴子。”有人點著你的遺像說。因為你曾經愛跑愛跳愛爬樹，慢慢地，你也由妮子變成猴子。
“賣雞的死了。”你在那地方賣過雞，雖然你辦好臨時身份證，人們還是習慣叫你賣雞的。
“這不是萬元戶嗎？”那時候萬元戶還很少，你成為萬元戶，認識的人都叫你萬元戶，萬元戶成為你的代名詞。
“不法商販，還上報紙？”直到現在，你一聽到這個詞，還心驚肉跳，你知道你也拿死雞、病雞當好雞賣過，可那時別人都那樣做，你被迫無奈才那樣做的。別人安然無恙，你莫名其妙地當了替罪羊。
“23號。”那次你去醫院看病，坐在門外的連椅上疼得緊緊閉著眼，直到排在你後麵的人推推你，你才知道醫生叫的是你。
“這小偷成名人啦。”直到現在你仍很委屈。那時你手裏確實攥著一個錢包，可那是你剛從地上撿起來的。沒想到你不明不白地成為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小偷。
“這回可閉上她的烏鴉嘴了。”涉世不深的你，口無遮攔亂說亂道，人們都叫你烏鴉嘴。
“這隻雞（妓）味道好極了！”一個男人淫笑著對另一個男人說。
你痛悔那段恥辱的曆史。
“……”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頂老頭，拿著報紙，頭靠在豪華沙發的後背上，閉上眼睛，像在回味什麼。你真不知道應該感激他，還是應該恨他。
“這人不錯！”你記得好不容易才調進那個單位不久，這個人就退休。人們一致認為你這人不錯。
“這個人很差。”這是你第一次被打倒時，有人暗地裏對你的評價。
你從所有的目光裏，看出人們已達成共識。
“你可是個能人。”你東山再起後，那個第一個看不起你的人，竟然第一個到你麵前這麼說。你哈哈大笑，隻是一句話也沒說。
“一個犧牲品。”你又一次跌入穀底時，不少人都這麼感歎。
“生活的強者。”你又一次風光時，人們又向你投來刮目相看的目光，甚至阿諛奉承。
“原來是‘一江春水向哪流’啊。”你的一個網友嘖嘖驚歎道。你曾經與幾個網友見過麵。即使見麵時，仍然感覺似乎是在虛擬的世界裏。
“白蓮。”紅娘婚介所的老板嘟囔著說。其實那個名字是假名，辦假證的小廣告滿天飛，想叫啥名叫啥名，想辦多少張假身份證，就辦多少張假身份證。
“早就該死！”你的一個下屬，一邊揉著報紙一邊咬牙切齒地說。
你仿佛從夏天一下子鑽進冬天，渾身冰涼冰涼的，他可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副職啊。
“她可是第一號大好人。沒有她的資助，我哪能有今天呢？”一個教授對圍在他身邊的學生們說。
“卑鄙小人，罪有應得。是她滅的我。”你的一個對手惡狠狠地說。
“這殘疾人身殘誌堅！”一位你不認識的市民由衷地感歎。
“噢，這位著名作家死了。”一個戴眼鏡的人，放下手裏的報紙，打開書櫥找你那部厚重的長篇小說。
……“唉——”你歎息一聲，不想再聽下去。你一會兒覺得自己很高尚，一會兒覺得自己很齷齪，一會兒覺得自己很無辜，一會兒覺得自己很無奈，一會兒覺得自己很偉大，一會兒覺得自己很卑微……連你自己都辨不清誰是你，你是誰。
假如還有投胎去人間的機會，又該怎麼做呢？你默默地思考著……